“不,有的事永遠沒完。”她低聲說,“而有的才剛剛開始……”
“麗娜……”程方支吾著,“我要是跟你說,我其實很……喜歡你,你信不信?”
“我信!”她的目光如水,“師兄,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可現在不一樣了,正像你說的,已經回不去了。”
程方的手已經汗濕,微微顫抖。她伸過手輕輕握了他的手一下,那種溫熱讓他激動,難以承受。他看著她的眼睛,這樣清澈美麗的眼神,曾經是他隨意可捕捉的,但現在已像在夢裏見到的,虛幻飄渺。
“其實,那個崔苗苗很適合你。”她平靜地看著他,“她會是個賢惠的妻子,男人嘛,就應該找這樣的女人結婚。”
他默然地聽著,並沒表態。她繼續說:“師兄,這一次你可千萬要把握住機會。”
“麗娜,你心情不好,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好問,你……真的喜歡那個吳宏偉?”程方終是有些不甘心。“說實話,雖然一度你和他走得挺近,但我認為他並不適合你。你們……根本就是站在兩個層次上,怎麼可能有共同語言呢?也許是我小看了他,可又實在看不出他身上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你……”下麵的話,他說不下去了。
杜麗娜默默地聽著,像是也在心裏拷問自己。這時,一大群乘客湧進了月台,列車馬上就要進站了。
“說實話,兩天以前,我一樣不能肯定這是不是真的。可發生了那件事後,我才掂量出其中的分量,隻有呆在他身邊我才會有安全感。”她長長吐了一口氣,“在世人眼裏他甚至算不得個好人,有太多的汙點,可有一點,他愛我,願為我付出一切。別以為這句話誰都可以放在嘴邊說說,其實能做到有幾個?”“所以,不管是否犯了命案被通緝,你都要去找他?麗娜,我很佩服你的勇氣。”
程方哽哽咽咽說完,已經沒有勇氣再看她了。
一聲鳴笛,列車進站了,四周變得擁擠、浮躁起來。程方頓時覺著心亂如麻,竟脫口問了句:“麗娜,找著他,你會帶他回來自首嗎?”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程麗娜臉色微變,目光瞬間有了寒意。這一刻,程方猛然明白,他和她之間的那段舊情已沒什麼價值了。即使他還在眷戀,對她來說也沒什麼意義。一個女人在全身心去愛一個男人時,她是不會去顧惜別人的感受的。在這種事上,女人永遠比男人現實。
乘客們開始上車了。程方看見兩個穿西服的男人來到了杜麗娜麵前。程方心下已猜了個七八分,這兩個顯然是黑哥的人。看著他們幫她拎起了行李,程方知道,這一去,她的人和心此後便完全屬於一個叫黑哥的人了。
“麗娜,再見!”程方目送著她,“日後少抽點煙!”
杜麗娜轉身朝他一笑,如同百花齊放,“也許還會戒了呢,再見!”快步跟上那兩個人。
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車門裏,他留心每一個窗口,但並沒發現她。她決絕地不肯再看他一眼。
火車開動,送行的人漸漸散去。程方還站在那裏,悵然若失,心說一路順風,麗娜!
火車呼嘯著衝出了小站。站台上隻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
他的目光久久沒有收回。
頭頂上傳來轟鳴聲,一架民航客機正優雅地飛過。程方仰起頭,目送著它徐徐而去,崔苗苗的笑靨慢慢湧現腦際。
也許,天空上有新的開始。
他默默地走下站台,風還在吹,已經是曲終人散了。可生活依舊繼續。
跟站台不同的是,殯儀館裏上演的是另一幕戲劇。它是死者軀體存留這個世間的最後一站,此後化為灰煙,留給生者的隻是或深或淺、或重或淡的記憶。
楊天麗和程方走進這裏,要送走的那個人是他們日後都不願再想起的。看著胡強的屍體被推入殮屍房。兩人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
末了,還是程方先說了句:“胡強最後的決定是明智的,他總算清醒了一回。”
沒想到楊天麗沉悶了半天,咬著牙說出的一句話竟是:“但是我不會原諒他,這輩子也不會了!”
此後,他們再也沒提胡強一個字。當兩人抱著胡強的骨灰盒走到院子時,一輛殯儀車又開了進來。
車門一開,竟然是李衛東走了下來,看見楊天麗,兩人都是一愣。
李衛東的視線立刻移開,對一同來的人招手,他們把一具屍體抬了下來。躺在上邊的是李衛漢。
李衛東默默地在前邊走著,楊天麗一直盯著他,嘴巴微微張開。但李衛東沒有回頭,徑直走進了殮屍房,楊天麗也終是沒喊出口,隻是那麼呆呆地看著。
程方輕聲對楊天麗說:“走吧,楊總!”
楊天麗這才回過神來,她的身子突然一陣顫晃,但馬上又穩住了。她長長吐了一口氣,毅然拉開了車門,坐上後又重重關上。好像要把一切前塵舊事、歡喜悲憂都關在門外,封閉到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