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泉帶月歸(2 / 2)

他出家當和尚,父母不接受。雖然還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母親見小兒子當了和尚,也不想活了,吃下大劑量的安眠藥昏死過去。

萬德法師趕到醫院,陪在母親身邊,在急救室度過三個難眠的夜晚。看著昏迷的母親,他心如刀絞。他念一會兒佛,就俯身在母親耳邊輕聲喚一會兒“娘”。

第四天,娘終於重新睜開了眼睛。

看著身著僧衣的他,娘淚如泉湧。

他為娘難過,但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是絕對不能哭的。娘的淚,把他的心浸得柔軟,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哭,一哭,娘會覺得他能回心轉意了。於是,他隻管低頭念佛,為娘祈福,將淚悉數傾進心裏。

一周之後,娘能起身下床了。

他攙扶著娘在醫院走廊散步,撫摸著母親粗糙的手,他淡淡地說:“您好了,我也該走了。”

娘輕輕地歎了口氣,從此聽之任之。

此時,他想起了老和尚,於是跑到河北趙縣柏林寺。見到老和尚,他頂禮三拜,起身時,來幹什麼呢?自己也不知道了。

次日,老和尚的侍者找到他,“師父找你。”

聽到這裏,我有些納悶。既然對淨慧長老感激欽佩,為何見到老和尚,不和他說幾句話呢?

萬德法師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授皈依時,師父指著佛前的香說,學佛的人,要像這炷香一樣,燃燒自己,從始至終,把香氣奉獻給這個世界。我慚愧自己做得不好,不想給師父添麻煩。”

老和尚讓他去朝禮五台山。

在文殊菩薩道場的佛國藏珍館,觀瞻“華嚴經塔”時,他被強烈地震撼!三百多年前,清康熙年間,蘇州居士許德興曆時十餘年將八十卷《華嚴經》抄成一座莊嚴的經塔。這座容納《華嚴經》全文600043字的經塔,呈六角七級樓閣狀,高5.67米,寬1.67米。

在欣賞經塔之莊嚴的同時,他仿佛看到了造塔人的虔敬,他想:“我也應效法前賢,以‘經塔’的形式書寫佛經;為敬重佛法,我不但用墨寫,還要刺血寫,以供養諸佛菩薩,報答父母的生身之恩、淨慧長老的接引之恩。”

為圓滿這個心願,1996年,萬德法師負笈於中國美術學院,苦學四年;其後,他雲水參訪,近距離地觀瞻河北趙州禪師塔、臨濟禪師塔及山西應縣木塔等名塔。2005年,他在“北方佛都”山西大同閉關。他以三年為期,完成血書、墨書《金剛經》、《法華經》、《楞嚴經》、《無量壽經》等“經塔”十餘座。出關後,他將首座完成的墨書“法華經塔”送至柏林禪寺,以報答淨慧長老的接引之恩。

2012年秋深,在大同華藏精舍,當萬德法師小心翼翼地捧出《楞嚴經》、《金剛經》等諸血經時,我與同參禪友心斂神凝,合十恭對。麵對無言展開的血經、經塔,我想起了《普賢菩薩行願品》:“如此娑婆世界,毗盧遮那如來,從初發心,精進不退,以不可說不可說身命而為布施,剝皮為紙,析骨為筆,刺血為墨,書寫經典,積如須彌……”

昔日抄經的書案上,有一印龕,龕內印有多方。我隨手拈起一方,印文為“擔泉帶月歸”。古代禪師既要坐禪誦經,又要下田勞作,因此擔柴運水之餘,詠出“覓火和煙得,擔泉帶月歸”之佳句。

萬德法師從我手中接過這方印,注視良久。

他緩緩地說:“當年,淨慧長老給我的經書及錢,猶如泉水。我擔泉而歸,偶一低頭,在水桶裏看到了明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