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法師們回到醫院,我們一起乘車回柏林禪寺。
在路上,我向一位法師請教:“明海法師說‘我學佛是有妄想的,那就是成佛’,既然佛陀教人放下執著,明海法師所說的‘妄想’,是不是執著?”
他笑了,說:“那哪裏是‘妄想’,那是願力。因為明海法師成佛是為度眾生,而世間所有的妄想,都是為個人。明海法師這樣做也不是執著,世間的執著也都是為個人的,明海法師是為眾生的,他這樣做,是精進。”
明海法師出院了。在他寮房的寫字桌上,擺放著一個水晶球。
我好奇地問:“這個水晶球是做什麼用的?”
“這是我去泰國時,泰國的僧人送給我做觀想用的。”
水晶球通體透澈,簡單中蘊藏著豐富。
如果我能擁有一個該有多好。
心念方動,明海法師拿起了水晶球。
他指出水晶球上的一處瑕疵給我看,“我不小心摔了它一下,摔破了相。如果它是完整的,我可以送給你。”
我一時怔住了。
他怎麼如此清楚我的心理活動?
如果把人心比作湖,當月亮出來時,禪者的心中就有一輪完整的月亮。因為他的心湖平靜無波。在我的心裏,卻隻有一片搖碎的月光。因為我的心湖波浪起伏。
水清月自現。禪者的心就是這樣。
2005年,中日韓三國佛教會議在北京舉辦,我和一位朋友去拜訪明海法師。交談期間,兩位僧人敲門而入。一人手中捧著一個冊頁,一人手裏拿著筆墨。他們來請明海法師題字。
這兩位僧人一見我與朋友是俗家打扮,便主動向我們介紹起明海法師來,“明海法師是我們佛教界學曆最高的僧人之一,他畢業於北京大學。”
明海法師微微一笑,他說:“和佛法相比,那些好比幼稚園裏的事。”
他的輕描淡寫,讓我與朋友都怔住了。一瞬間,我知道了什麼是有容乃大,什麼是虛懷若穀。
明海法師去五台山閉關前,給我發來一條短信:“給你寫了幅字:望水。”這與我請他賜題的“慈悲喜舍”,有很大的出入。
佛門講“四無量心”——慈悲喜舍。慈悲喜舍,是《阿含經》到大乘諸經中反複倡導的精神。
慈(梵:maiteya),音譯為“彌勒”,著名的彌勒菩薩即以之為名。慈由“友”(mitra)演變而來,意為以親情待人,慈憫眾生,給予眾生快樂、幸福。
悲(梵、巴利:karuna),原意為痛苦,引申為能感同身受地體察他人的痛苦(屬於心理學中所謂的“移情”),深切同情、憐憫,願為其拔除痛苦。
——佛典解釋說:“慈名與樂,悲名拔苦。”
喜(梵:muditd)或作“隨喜”,謂對眾生持歡喜友愛的態度,尤其是對眾生的幸福快樂心生喜悅,即生起“我為你高興”之喜悅。
舍(梵:upekga;巴利:upekkha),意為舍棄、施舍,指能舍棄怨親等分別和自己的財物身命,也指舍棄煩惱及過分的慈悲喜樂等,保持平靜空寂的心境。
慈、悲、喜、舍的無限擴大、無限深化,稱為大慈、大悲、大喜、大舍,名“四無量心”,或稱“四梵住”(四種清淨無染的心)。
那“望水”是什麼喻義?望水問渡,還是望水(洋)興歎?
正疑惑間,答案來了。
明海法師好像有“他心通”,又發來一條短信。
“《登江亭晚望》,唐賈島詩:浩渺浸雲根,煙嵐沒遠村。鳥歸沙有跡,帆過浪無痕。望水知柔性,看山欲倦魂。縱情猶未已,回馬欲黃昏。”
原來,是“望水知柔性”。
這句話,對我剛強難調的心性,如一劑良藥。
望水知柔性,諸佛菩薩的心,都是如水般柔軟的。而這如水般柔軟的心,其實不離“慈悲喜舍”啊。
宋代時,日本道元禪師來中國學禪。回到日本後,有人問他修到了什麼。道元禪師說:“別無所獲,隻修得一顆柔軟心。”柔軟心,即忍辱之心,禪者非柔軟心不修。在人的心中,總有一種堅硬的東西,如自高自大、侮慢他人。從禪的角度講,如果沒有一顆柔軟的心,就無法踏上解脫的大道。
這幅書作,我還沒見到,所以無法敘述它。雖然它還遠在趙州祖庭的丈室書案上,卻已經對我開示佛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