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5月25日:顧榮同誌批示統戰部報告:“請轉文教局。魏的曆史問題已落實。其提出的住房等問題似宜盡快妥善解決。”
1981年6月7日:文教局報告:“可以考慮給魏適當的蓋房費。但文教上沒有這筆錢。是否請統戰部予以解決?”
1981年6月18日:顧榮同誌批示:“轉統戰部,考慮按政策擬一個解決辦法。”
1981年6月20日:信訪站再次把魏的問題書麵彙報顧榮同誌,請示如何解決。顧榮同誌批示:“已轉告統戰部考慮解決,請轉告本人找統戰部聯係。”
1981年7月13日:統戰部報告:“此項費用似難解決。應該由民政部解決好一些。”
1981年7月20日:(常委接待日)魏又上訪,顧榮同誌接待。魏:“我的問題還沒解決。”顧榮同誌:“具體問題找統戰部聯係吧。”魏:“我找過他們,他們讓我找民政部。”顧榮同誌:“好,我再了解一下。”
1981年7月23日:顧榮同誌批示統戰部報告:“是否還應由統戰部解決?此事再拖就不妥了。”
……
為什麼批了還解決不了的原因分析
此案情況比較單純,不像某些揭發問題的案件還針對和涉及某個部門、某個領導的錯誤問題,但它之所以一年半時間不得解決,是因為我們上下推諉,責任不清,機構臃腫,官僚主義作風嚴重。
對解決此案的建議
是否考慮在縣常委某同誌主持下,由文教局、統戰部、民政部三方麵共同研究解決。
……………
看到這裏,顧榮感到了這份材料沉甸甸的分量,他覺得自己手心微微出汗了。這份材料似乎給自己畫了一幅漫畫,如芒刺在背。他很快地往後翻去,心中漾起一絲悻惱。這份材料使他一下子看到了李向南的厲害。他把材料合住放在茶幾上,似乎例行公事似的淡然說道:“請其他常委們傳閱吧。看看,總有好處。”
“印了二十份,每個常委一份,辦公室給大家都送去了。”
顧榮略怔了一下:“那好,就這樣吧。”他點了點頭,準備轉而談別的事了。
“我想,常委會上是不是討論一下這個調查報告?”李向南征求他的意見,“對今後的工作形成比較一致的看法。”
顧榮皺著眉想了想,長輩一樣用手指著他笑了:“你這個縣委書記,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他的笑甚至有些超出了他應該有的適度。
又過了兩天之後,顧榮就感到自己不那麼容易保持長輩似的說笑了。李向南在一天之內親自解決了十四個積壓案件。這一次,他的分量不隻是顧榮一個人掂出來了,整個縣城都傳開了。這尖銳地刺激了顧榮。對年輕縣委書記的每一讚譽都同時是對他顧榮的針砭。人們到處議論李向南,連穿過縣委大院後門回家時,都聽見路上有人在談論縣委書記。他有些悻惱。
由於克製不住這種悻惱,他更發火了。
他臉色陰沉地在屋裏背著手踱來踱去。老婆桂貞嗔責地又一次叫他吃飯時,他隻是不耐煩地擺了一下手。桂貞剛要張嘴說他,見神情不對,便又輕輕拉上裏屋門。
顧榮背著手在牆上掛的中國地圖前站住了。他目光一掃,便在布滿江河鐵路網絡的粉黃灰綠的地圖上尋到了古陵,兩個小字,一個針尖大的藍色圓點。小小的古陵,自己在這兒幹了三十多年了,現在,自己連這麼點地方都控製不住?
不過,當坐下吃飯時,顧榮又變得和顏悅色了:“我剛才是在考慮工作。”他一邊從藍花瓷碗裏夾起個油燜小紅辣椒,一邊笑著對桂貞解釋。
“你該和向南搞好關係。”桂貞一邊給他添飯一邊勸道。
“不是挺好嘛。”
“他才來幾天,別人已經傳你們有矛盾了。”
“不要聽人們在你跟前瞎叨叨,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
“那小榮的事怎麼樣了?”桂貞解下圍裙在桌旁坐下。小榮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因為走私銀元被林虹告到報社。半年前滿城風雨,前一陣算是過去了,這幾天又有人在提了。
顧榮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一下想到李向南來當縣委書記這個現實,第一次把它和兒子的事聯係在一起:“先讓他在廣州大姑家再住一段吧,他不是在給縣五交化出差嗎?”
“向南不知是啥態度?”桂貞不安地說。
顧榮看了她一眼,彎腰把一塊肉皮放到懶洋洋蜷臥在腳下的大花貓跟前。
“你倒說話呀。公安局孫副局長不是找過你,他老婆不是要調縣裏嗎?”
“該調就調嘛,和這有什麼關係啊。法律的事也是能隨便說情的?”顧榮不快地責備道。他最善於通過對幹部“具體的關心”來聯絡感情、掌握政治勢力。但是,他對這種把事捅穿的言語又是最聽不得的,覺得那簡直荒唐。這也是他這個“標準的”領導幹部眼下的又一特征吧。
“事情擺在這兒,你總不能不想啊。”
“我是縣委副書記,懂嗎?首先要考慮大事。”他不耐煩地揮了下手。老婆提起兒子的事,讓他一下感到問題的嚴重。來了這樣一個生硬的縣委書記,古陵的一切都要重新考慮。小榮啊小榮,你以後再要胡來,我就打斷你的腿。他心中罵起兒子來。不過,他要首先考慮大事。現在不穩定局勢,一切就都難收拾了。事關重大,在關鍵問題上,他要抓大事,光明正大地搞大的行動。
事情發生在又一次常委會上。幾個縣常委,特別是副縣長胡凡用讚歎的口氣講述李向南的工作在幹部群眾中的熱烈反響時,顧榮垂著眼抽煙,臉上一副思索的表情。
“好,我談兩句。”他略蹙著眉開了口,聲音雖然不高,但立刻使會場靜了下來。“親自處理群眾來信來訪,這種熱情是大家應該學習的。”他停頓了一下,“但另一方麵,向南同誌的做法有些欠妥當。”
會議室內的氣氛頓時變了。一部分人露出意外的神情;有人對視了一下,交換著目光;有人反而很安然,靜觀事態的變化,顧榮事先和他們吹過風通過氣。
“我順便提幾點,不一定對。”顧榮彈了彈煙灰,索性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抬起眼說:“一點,向南同誌了解群眾來信來訪,直接把小周找來,當然可以。但是,中間隔過了三層。一層是信訪站的主任副主任。再一層是咱們常委中分管文教和信訪的老胡同誌。”他指了指坐在長桌對麵的副縣長胡凡。
胡凡連連擺手:“沒關係,沒關係,一切從工作出發。”
“還有一層,就是我們這個縣常委班子。”顧榮並沒理會胡凡的解釋,繼續說道,“有的時候,我們這樣越級指揮下麵,好像直截了當很方便,但實際上副作用很大。一個,下級同誌會說我們不尊重他們。下級服從上級,有個前提,就是上級通過下級,上級尊重下級。你現在不通過他們,他們以後會服從你?二個,會造成下級之間的矛盾。信訪站的負責同誌就會對小周有意見,這是規律嘛;小周呢,以後也可能很難在本單位開展工作。這些情況,都應該為下麵的同誌想到。”他停了停,把茶杯往前輕輕推了推,和藹地看著大家和李向南,很從容地接著往下說:“第二點,向南同誌是書記,是班長,你的主要工作是集中大家智慧,充分發揮常委一班人的作用。親自處理案件,當然在聯係群眾方麵是應該的。但沒有更好的依靠集體,這是個片麵性。久而久之,容易脫離一班人。當然囉,同誌們是能夠正確對待這一點的。但意見還應該誠懇地給當班長的提出來。”他看著李向南笑了。
“第三點,縣委書記應該抓住主要矛盾。兩年前,三年前,中央要求各級黨委主要領導掛帥,抓政策落實,抓群眾上訪。現在,中心工作不是這個了。你一上任就一頭紮進去具體抓信訪,多少有些失去全局。容易造成中心轉移。而且,有些事情應該相信基層。縣常委把什麼事都包起來,大小芝麻事都湧到縣城來,兩口子打架以後也找縣委書記,你受得了嗎?那樣勢必傷害下麵幹部的積極性。要他們還幹什麼?我們什麼都親自處理,看來快,說到底是慢。各級都撇開了,當然現在沒那麼嚴重,整個機器不動,靠我們一個人兩個人能幹幾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