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吟片時道:“此非小事。朕也多日未上朝了,明日朝會,寡人說與眾卿議過再定!——且退下吧!”門公公退出後,皇帝長歎。皇後恨道:“那金鈴王年年加碼,貪得無厭,哪像什麼神仙佛聖,簡直是妖魔鬼怪!”皇帝慌得捂上她嘴,“老婆兒,你不要命了?不記得金鈴王顯聖那年,朝中幾個忠良進諫,叫寡人抗命;結果那廝得知,把他們都吃了?”皇後道:“既如此,明日早朝,誰還敢說個不字?”皇上道:“走走過場也好。史官記載時便不能說是朕一個為金鈴王征斂財物,百官都有幹係!”又道:“其實破財免災,雖年年交錢獻妃,倒可保得一國安寧,無災無害。”皇後道:“你我幽棲後宮,深居簡出,誰知外頭什麼樣子?還不是聽門公公一人說了算!”皇上道:“寡人不貪不欲,為百官楷模,自然官清吏廉,四海升平!”行者聽了,心說:“這皇帝雖清正廉潔,卻糊塗之至也!幸得他明日早朝,再與他理會不遲!”自隱身回館驛,將見聞說與師弟們不提。
次日一大早,行者令沙僧看家,帶八戒徑去皇宮。正逢百官上朝,隻見儀衛開道,旗旄遮天,肥馬華車,好不威風!跟班的侍從也個個錦衣亮靴,精神抖擻。行者笑道:“穿得比皇上還好哩!”呆子豔羨,嘖嘖道:“做個大官,前呼後應,端的威風!”兩個至午門外,聽著宮內山呼海蹈聲傳來。行者道:“咱們去投告求見那老糊塗蟲兒!”便告午門官,說有東土神僧要與皇上治病。午門官聽了,不敢怠慢,忙進宮稟告。那官員才走,行者道:“兄弟,使點神通入宮,休叫他小覷咱們!”便騰雲越過午門,向金鑾殿落去。那時百官才拜畢,各分班站了。皇上才要言斂財選美之事,聞午門官報,大喜,“朕久病不愈。今日朝會,便有神僧登門送醫。快快宣進!”言才訖,卻見兩個和尚踏雲而來,降至丹墀下,不禁吃了一驚。午門官卻認得,道:“陛下勿驚!便是這兩位聖僧要與主公醫病。卻不知他們會駕雲。”
皇上方定了心,賜坐,垂詢姓名鄉貫行狀。八戒賣弄道:“這是俺哥孫悟空,五百年前被玉帝封為齊天大聖……”行者道:“休多言,隻言當前事可也!”八戒又言一路上降妖伏怪、護法取經之事。皇上道:“神僧果有神通,不知能否看出寡人所患何病?”
行者閃火眼金睛,打量皇帝,忽道:“陛下身病心病皆有!身病不過是外邪侵肺,胃不納穀,多夢盜汗之類;心病卻與金鈴王有關!”皇帝大驚,“你這行路僧人,知道什麼金鈴王銀鈴王的?”八戒大笑,“皇帝老兒何必遮遮掩掩。俺哥還知金鈴王是個貪財小人、好色之徒,今年加征二十萬銀子、一百名美女哩!”皇上急道:“我的爺,休再說了!”那門公公也大驚失色。皇帝卻屈尊至行者座前,悄言問:“敢問神僧,我這身病如何醫,心疾如何治?”行者道:“治木先治本,醫病先醫心。心蔽則百病叢生;心明則神清體健。但此處人眾心多,難以下藥!”低語道:“請陛下即刻散朝,帶幾個人去館驛見俺。卻不許乘輦騎馬,隻可微服步行——休忘了齎一百兩銀子作酬禮!”行者說畢,攜了八戒手,複駕雲出了皇宮。八戒道:“哥,你怎麼說走就走:一沒告狀;二沒拿妖。早飯也沒討一口?”行者道:“俺向他討了一百兩銀子的謝禮,還不夠你去酒樓打著滾吃的?”八戒大喜。
兩兄弟歸館驛,卻不見沙僧,向驛丞打聽,方知他也去皇宮了。過了約半個時辰,沙僧才回,道:“我想去殿上說說昨日告狀碰壁之事,不曾想已散朝了。不知師兄與皇上說了些什麼,何時能放師父出獄?”行者道:“殿上人多嘴雜,未曾細說。不過那老皇帝要來此間,有話可盡管與他說!”才說完,忽聽門外驛丞道:“不知聖上駕臨,小臣有失遠迎,萬望恕罪!”便聽皇上道:“罷了,罷了。東土來的神僧住在何處?”行者便叫八戒開門,遂見兩個著便服的內侍氣喘籲籲架著皇帝,身後還跟著三四個隨從;像與人撕打過似的,臉上有血痕,衣衫被扯破。那皇帝也臉色蠟黃。行者叫道:“陛下果然來了,隻是忘了贄禮也!”皇帝一屁股坐下,兀自喘,答不出。隨行的道:“神僧不知,陛下中途遭險也!”畢竟不知皇帝路上遭遇何險,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