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慌忙去推師父,師父不醒;晃八戒、沙僧,兩個更無動靜。行者驚詫,“莫不是那泉水中有蒙汗藥不成?”有心嚐嚐,又怕自己也放倒了。行者焦躁,念“唵”字咒語,要拘當坊土地來問個明白。焉知念了三遍,拘不來那毛神,氣得大聖使鐵棒把那石獸打得粉碎。沒了束縛,泉水越發洶湧,水湧嘩嘩,似在嘲笑行者。行者怒道:“叫你笑,叫你笑!”揮棒擊水,先澎了自個兒一臉一身。無奈道:“真是抽棒斷水水更流!”遂收了棒,坐在樹下生悶氣。
過了一個時辰,約摸酉初,忽見一個老頭兒慌慌張張趕來,叩頭道:“小神拜見大聖!”行者閃火眼金睛,喝道:“你這廝可惡!老孫幾次喚你,卻姍姍來遲,先打幾棍叫老孫出出氣!”土地惶怵再拜,告饒道:“大聖息怒,適才大聖拘喚小神時,我正在金兕宮當值。按說卯時才能回家,是小神謊稱賤內染疾,才脫身來見大聖!”行者道:“俺隻聞有金鑾殿,卻不曾聽說過什麼金兕宮,是何去處?”土地苦笑道:“大聖果然精明!那便是往日金鑾殿,隻因叫金兕大王占了,才易名矣!”行者道:“你官職雖微,也是在冊的冥神,怎與什麼金兕大王承值?——那廝是何路神仙?”土地愁眉苦臉道:“那廝說不是神仙,卻也著道袍,頂峨冠,知曉天機,神通廣大;說是神仙,卻又嗜血吃人。這滿城人俱被他吃盡了!弄得我也斷了香火供奉,隻得每日去他處幹些活兒,掙點衣食,養家糊口!”
行者道:“那金兕怪是何神通,一下子將全城人吃淨?”土地道:“他將城中泉水施了迷魂藥,人飲了此水,便昏睡不醒,任其宰割。那怪先用此法吃了王宮裏君臣內侍,占了朝廷——笨傻醜黑的宮女也吃了,隻留下三百名美豔嬪妃侍候他——又用此法麻痹大眾百姓,有顏色的女子便用解藥複蘇,供金兕大王玩樂,其餘的或蒸或煮或醃晾,與眾妖共享。不過年餘,一城人便被收拾罄淨!此後每日晡時便派小妖巡視城區,將誤飲此水昏睡不醒的行商、過客運進宮城,宰殺整治了下酒。”行者道:“你去那屠場是操刀割肉、還是拿盆接血?”土地道:“小神年老體弱,也幹不了重活,不過動動口舌而已——勸勸那些被大王相中卻又不願委身、尋死覓活的年輕女子:‘好死不如賴活著’,‘在人房簷下,怎敢不低頭’?!”
行者怒道:“你這廝一大把胡子了,還幹些逼良為娼、拉皮條的勾當,待老孫一棒滅了你!”掣棒要打,嚇得土地神癱在地下,直央求:“大聖你不知那怪暴戾凶殘,哪個女子不從,便哢嚓一下擰斷脖子,丟一廂喚小妖去啃去嚼!我也是可憐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不得已而為之。”行者聽他如此說,方道:“且先饒過你,過來看看俺師父師弟咋這般嗑睡?”土地忙謝恩,去唐僧三眾麵前細細看過,道:“瞧症狀果是飲了迷泉之水,大聖快將他們藏過。不然一會兒小妖巡察發覺了,運入金兕宮,命皆休也!”行者道:“這藥力何時能散?”土地道:“我聽那怪說過,要七七四十九日才醒,仍頭暈目眩。再過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如舊。”行者道:“你與俺盜些解藥來,一發饒你無罪!”土地為難道:“小神平時隻在殿外侍候,哪進得了內廷!更不曉得解藥藏在何處。倘一時弄不來解藥,豈不誤了大事?乞大聖體諒小神無能!”行者輕蔑道:“原是個小爪子,連條狗腿兒都算不上。且滾吧,隨時聽俺傳喚!”土地得了性命,連聲應諾,夾尾巴歸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