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網戀而來的怪異女子
1. 良心的吸引力
員工們都知道，能回公司工作，全憑安列幫青睞，所以每天午休都集體去醫院看望安列幫。但是，他們由此也把黃金豆當成了天敵，恨不得把她擠出公司。
安列幫得意得直打哏兒，心說自己的眼光就是準，選這幫員工全部有良心，如此牢不可破的團隊，發財是指日可待的事。
安老太太的八卦嘴重整旗鼓，好像一天不整人就沒活頭，沒事就在客廳叉著腰，唱“烏鴉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之歌，找一切機會讓黃金豆窩心。
黃金豆既依戀有媽的感覺，又感覺有家不願回，多數時間都待在公司。
這天上午，黃金豆在座位上愁眉緊鎖，思慮前途。員工們在工作區悠閑地坐著，有的上網聊天，有的拿著A4紙擋著手機發短信。
唯有楚熊熊對公司抱著感恩的心，在網上研究客戶。她習慣了與鄭誌運搭檔，失去搭檔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攻克客戶，隻得刻苦鑽研管理知識。如今她已能針對問題提供一些解決方案和決策建議了，像半個谘詢師。她一邊急著找業務，一邊又暗歎公司沒有拳頭產品和像樣的谘詢師，也感前途渺茫。
這時，篤篤篤，敲門進來一個看不出年齡的女子。
隻見這女子矮個子，身材豐滿如圓球，臉型是圓的，頭發也燙成爆炸式的圓球，五官簡單，卻顯出一種滑稽。她走到黃金豆的座前，說她叫牧土土，是看了網上的招聘信息自薦上門的。
黃金豆心說這就是傳說中的肉彈了吧，看著都眼暈啊，而今之際，一是公司狀況不堪，二是這形象在安列幫那裏也過不了關。就說招聘信息已經過期，暫不考慮聘用新人。
牧土土眨巴幾下眼睛，“嗚”地掉下兩串眼淚。
黃金豆被嚇了一跳，忽地站起來，遞上一張紙巾：“牧土土你怎麼了，你哭什麼啊？”
員工們遠遠地看著，以為黃金豆說了傷害應聘者的話，紛紛等著看笑話。
牧土土拿著紙巾在臉上擦來擦去：“黃經理，我太喜歡谘詢業了，我有良好的職業道德，對公司有絕對的歸屬感與忠誠度，您給我個工作機會吧。”
黃金豆說：“現在的谘詢企業這麼多，隻要你有才能，這家不成那家成，總會找到滿意的單位。”
牧土土一邊用圓圓的胖手擦淚，一邊抽咽：“黃經理，如果您錄用我，我一定把工作幹好！”
“可是，你怎麼哭啊，這樣脆弱的心理，怎麼能承受工作的壓力呢。”
“黃經理，其實我是個很堅強的人，這個哭隻是一種情緒的宣泄。”
“你用這麼怪的方式宣泄，可把我嚇壞了。”
“您不要怕，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優秀的谘詢師，其他行業有再好的崗位，我也不會被誘惑，真的！隻要您給我一份認可，我願意為公司赴湯蹈火。”
黃金豆差點笑出來：“我認可什麼？我除了知道你會哭，再不了解別的呀。”
牧土土刷刷刷快速填完了應聘表，遞給黃金豆，說：“我曾在特區的一家電子公司從基層幹到主管，我有充足的實踐經驗，加上進修得到的理論知識，可以擔綱電子行業的谘詢業務。”接著就嘰裏呱啦狂侃了一通專業知識。
黃金豆這個外行聽得雲裏霧裏，也挑不出毛病，打趣道：“噢，這麼厲害的人物，還怕找不到工作，哭成這樣呀？”
牧土土止住淚，長歎一口氣，眼神遊向了回憶。原來，她重男輕女的爸爸嫌棄她是女孩，自幼便虐待她，等到成年，終於走出小山溝，到特區打工，因對男性的攻擊力深懷恐懼，一直不敢戀愛。直到發現網友中的一位知心男人是肌肉萎縮症患者，對人沒有任何攻擊力，才放心地戀愛。如今孩子待哺、老公病情加重，家庭重擔全落在她一人身上。所以她產後急於複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慌不擇路，擇到路就堅決不換路了。
黃金豆聽得滿心淒慘，黯然傷懷，心想這時代換丈夫是很常見的事，這牧土土卻未有離棄之心，如果情況屬實，當真令人敬仰，若所有員工都有如此人品，公司的未來有望。就說：“牧土土，你家住哪裏？我隨你去拜訪下你的家人吧。”
牧土土驚喜得笑了：“黃經理，您真是位體恤下屬的好領導，我一定不負所望，努力工作！”
黃金豆說：“先不談工作的事，我今天以朋友的身份到你家去拜訪。”順路到銀行取了八百塊錢，儲蓄卡清空，將卡退歸了銀行。
兩人坐了一小時公交車，到了牧土土的家。
牧土土的家是兩室一廳，五十平方米左右。家具簡約：一張雙人床，一個大衣櫃，一套餐桌。她的丈夫高大瘦削，坐在門廳餐桌旁的木椅上，像一棵枯樹。見妻子帶了朋友來，他用麻稈般的細胳膊支住桌子，費力地站起來問好。他們的女兒大概六個月，安靜地睡在父親身旁的嬰兒車裏。
黃金豆看著嬰兒，好像看到了自己被遺棄時的樣子，心頭猛地一酸。想想自己囊中羞澀，幫不了這家人大忙，煞是慚愧，從包中拿出那八百塊錢，說：“一點心意，給小孩買點奶粉吧。”
牧土土的丈夫客氣地推讓。黃金豆很堅決地把錢往他懷裏一推，他就像斷壁殘垣似的，轟然倒地。八張紅色的鈔票像楓葉，漫然飄落到地上。
原來肌肉萎縮病人如此不堪一擊，黃金豆嚇出一身冷汗，急忙過去扶。
牧土土推開黃金豆，說：“黃經理，他沒事，隻是怕受力。”蹲下身子，快速把錢撿起來放到桌上，又拽住丈夫的胳膊往肩上一攬，就把他背了起來。
黃金豆想，肉彈也有肉彈的衝擊力，她居然能把這麼個大男人背起來，太了不起了。
這時，牧土土已把丈夫放到了椅子上，對黃金豆說：“瞧，他還能幫我照顧孩子呢，所以我急著找到工作養活他們倆呀。”
黃金豆想，這家人實在是太需要幫助了，如果我不聘她，不知她要多久才能找到工作，隻怕挨久了，心理會崩潰。如果幫她，就得把公司幹下去，努力賺錢呀。可這公司亂成一團糟，根本看不到希望，隻能走一步說一步啦。就說：“牧土土，明天就上班吧，公司現在有點問題，希望咱們共同努力，隻要公司業務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啊好啊，我就覺得黃經理您是個體恤員工的好老板，在您手下工作，不賺工資也願意！”牧土土把錢送到臥室的櫃子裏，又高興地把黃金豆拽到廚房，蒸米飯給她吃。
黃金豆想幫忙擇菜，卻發現家裏隻有鹹菜。就說：“這麼典型的困難戶，應該引起關注，改天咱們聯絡下媒體，呼籲全社會的人都來關心你們家。”
牧土土當即嚇得麵如土色，失態地喊道：“黃經理，我為人低調，不喜歡張揚，我老公也因這病心理自卑，一旦被媒體公開，他會抵禦不了公眾的目光去尋短見，我們的家庭生活將失去安寧，求您千萬不要麻煩到媒體。”
黃金豆被這套話嚇了一跳，急忙發誓，絕不再考慮媒體。
安列幫身體康複時，和邁克已經成了好朋友。他出院那天，邁克收拾了行李，要去新加坡。安列幫親自送邁克去機場。邁克捧著一束花和一封信，讓安列幫轉交黃金豆。安列幫把信和那束花就地踩成了爛醬，然後就大模大樣地梗著脖子，回自家公司當總經理。首當其衝是擺出老板的架子，對新員工進行評估：公司缺的就是行業專家，牧土土一來，就可以專攻電子行業的谘詢業務，等於新開了一條財路；從專業角度講，牧土土不夠谘詢師的資格；從相貌上講，她太難看，好在谘詢師拚的是實力，醜一點反而說明她不是花瓶。最重要的一點，她不離不棄病丈夫，說明她是個很講良心的女人，這樣的人絕不會半路撂老板的挑子，可以下血本栽培。就讚賞了黃金豆的決定。
牧土土進公司第一天就融入了團隊，一是她的形象不足以被嫉妒，二是她把生活的困難和對家人的愛掛在嘴上，激起了大家的同情心。
在麵臨弱者的時候，安幫公司的美女們都收起了舌頭上的尖刀，像是保護神，對牧土土關懷又體貼，好像真正的病號是牧土土。
經過研究，公司對牧土土進行定向栽培，以其在電子公司的工作經曆為基礎，就在這類公司中尋找目標客戶。
創世電子被列在首要位置，楚熊熊和豐廣廣負責此項業務開發。兩人對創世公司的情況本就了解，也見過衛千名，簡單做了前期準備，就火速展開了進攻。
衛千名對楚熊熊和豐廣廣早前有些印象，心理上就有親和感，但是對安幫公司的谘詢能力提出深度質疑，含蓄地下了逐客令。
楚熊熊仰起臉，猛地一甩雞窩頭，哈哈狂笑起來。直把衛千名笑得莫名其妙。
衛千名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侵犯，板著臉說：“楚熊熊，你作為客戶代表，應該時刻維護公司形象，安幫公司的企業文化就是在被拒絕的時候哈哈狂笑，自我解嘲？”
豐廣廣見楚熊熊挨了訓，在一邊樂開了花，心說你楚熊熊也就這麼點糗能耐罷了，裝什麼精英。抖著腿，就等著衛千名撕下文明的麵具破口大罵楚熊熊，讓她像落水狗一樣落荒而逃才過癮呢。
楚熊熊止住笑，突然一臉嚴肅：“衛總，虧您還是英明的CEO，居然隻憑舊的觀念對我們公司下結論，士別三日還需刮目相看呢，您憑什麼就斷定安幫公司如今沒有業務能力？”
衛千名想，好厲害的一張嘴，我倒要將她一軍，看她如何突圍。繼續板著臉說：“即便你們業務能力超群，假如我不需要呢，我有什麼必要接受你們的服務？”
楚熊熊說：“我們已經側麵為貴公司把了脈。必須正視的問題是，貴公司積壓存貨太多，可見生產與銷售部門之間的溝通與協調非常混亂；外協零部件返修率高，可見沒有明確的質量驗收標準。”
衛千名挑起眉毛，露出反諷的意味：“哦？我們外協件的返修率很高？”
楚熊熊說：“假如您自己尚且不知道，證明貴公司的客服工作雜亂無章，正確數據都沒有反饋到您麵前，同時也反映了您這位CEO在玩忽職守。”
衛千名張開嘴，長長地“噝”了一聲：“我確實為這些事頭疼，你們安幫公司，怎麼像特務連啊。”
楚熊熊得意地笑了：“頭疼就醫頭吧，安幫公司有資深的電子行業谘詢師，她可以幫助貴公司理順工作流程，使您的業務與日俱進。”
2. 肉彈爆炸
半個月後，安幫谘詢公司與創世電子公司簽訂了服務合同。創世公司預付安幫公司一部分服務費。
安列幫命令：牧土土作為領銜谘詢師，帶領嚴有才駐廠；其餘人繼續開發電子行業的客戶，力爭創世公司的業務完成以後，牧土土有活幹。
牧土土高興得當即就對黃金豆說了一番美言，又把安列幫讚揚了一通。
嚴有才記得衛千名反感他，心裏覺得老別扭，還摻著點自卑，想要對安列幫說不去，又找不到借口，心裏憋得要命。
公司有了新業務，安列幫心裏高興，載著黃金豆、嚴有才，出去吃飯慶賀。
在車裏，黃金豆把牧土土丈夫的病情重新說了一遍，又說：“牧土土實在是太堅強，太可憐了，她一駐廠，丈夫和女兒就無人照應，我們要想辦法幫助她。”
嚴有才說：“黃經理真善良，總想著幫人，我要向您學習。”
安列幫說：“嚴有才，牧土土剛進入谘詢行業，各種情況都不熟，你要多帶她，盡量多做點工作，讓她每天有時間回家照顧老公孩子。”
嚴有才覺得駐廠的領銜谘詢師如果是他，他一定能把工作幹好，借此也可在衛千名眼中來個鹹魚大翻身，如今被當了助手派去，越發要讓衛千名瞧扁了。就想著擠對牧土土。於是說：“她不會是騙子吧，她老公是個廢人，怎麼可能和她有孩子呢，我覺得她眼神遊移，心術不正，外地人，隨時會放老板的鴿子，不得不防啊。”
安列幫皺了下眉，把頭歪向黃金豆：“那孩子長得像誰？”
黃金豆說：“像她老公。”
嚴有才說：“那生出這孩子得多不容易呀。”
黃金豆說：“她這麼年輕，潛意識中肯定渴望正常的夫妻生活。嚴有才，你的缺點是亂投溫柔鄉，你得注意了，像牧土土這樣的女人，很難經受得住情色誘惑。她的老公那麼可憐，你不要失了原則。”
嚴有才對牧土土的長相毫無興趣，覺得她腦袋像個大繡球，上身像個大足球，下身像個橄欖球，總而言之就是個肉球而已，黃金豆這麼一說，倒激起了他的逆反心。他向黃金豆承諾，一定對牧土土敬而遠之，卻暗暗發誓把牧土土搞定，並在她麵前把黃金豆搞臭。
嚴有才便對牧土土用了心。駐廠時，做出一副溫順下屬的樣子，對牧土土禮敬有加，嗬護備至，說起話來也是豁達淵博，博得了她的好感。
這天晚上，嚴有才拿一瓶白酒，一包涼拌菜，兩雙一次性筷子，把牧土土約到無人的屋子。
兩人對坐在一張粗糙的木桌前，把酒菜放好，筷子分開。
嚴有才說了幾句幽默的開場白，又吟了一首詠楊貴妃的古詩，不過把人名改成了牧土土。
牧土土以為嚴有才為她寫詩呢，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人為她寫過詩，心下就樂了。感覺燈光那麼好看，這粗糙的破木桌都閃出浪漫的光暈，立即雲裏霧裏，好像自己是童話中的公主。
嚴有才趁機為牧土土倒了杯酒。
牧土土心情好，就下意識地端起了酒杯。幾口下去，臉就紅了。
嚴有才心裏揣著仇恨，想幾句話就讓牧土土視黃金豆為敵。就把黃金豆對她的議論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牧土土有哭酒杯的毛病，沾酒就會想起傷心事。本來對黃金豆心存感激，一聽她在背地裏胡亂搗鼓，“嗚”地掉下兩串淚珠，哀怨地說：“嚴經理，瞎子都能看出來，我不是隨便的人。”
嚴有才沒想到牧土土會發出如此哀婉動人的聲音，想想家裏那位比鉛球還硬、比鞋墊還臭的老婆，他那健碩的身軀一下子就酥了：“牧土土，你真是個好女人呀。你就像世界上最賢惠的女子，黃經理肯定是嫉妒你，所以誹謗你，你不知道吧——她的外號叫傻三兒！”
牧土土的眼淚更多更快地流了下來，咬著牙說：“傻三兒她說話太不負責任了。我要是她說的那種人，直接就找你這麼健康的人嫁了，追求我的人可多呢。”
嚴有才最喜歡女人的眼淚，心說這才是真正的女人味兒啊，急忙跑過去擁住牧土土，一邊揩擦她臉上的淚，一邊柔聲說道：“優秀的人總是被嫉妒的，不要怕，我和安總是發小兒，我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嚴有才，你真是個好人哪！”牧土土躲進嚴有才那寬厚的臂彎裏，聞著雄渾的男性氣息，幸福得直發暈。她確實是抵抗不住情色的誘惑，她的手做著小動作，還努力製造肉體的吻合度。
嚴有才發揚樂善好施的優良作風，立即舍身救人，就地幫助了牧土土……
他倆辦事的屋子是創世公司的一層車間區，有夜班工人跑廁所，無意中在窗外瞥見了，就把事情傳開了。他倆在創世員工們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創世電子的業務進展不久，黃金豆也有了惰性，常常在辦公桌前樂滋滋地數算收益。
這天上午，安列幫帶員工們去一家新建企業談項目了。黃金豆一個人在辦公室，美美地在意念中揮霍掉一部分利潤，卻迎來了四名威嚴的警察。
兩位警察站在辦公室門口，兩位走到黃金豆的辦公桌前，一副令她插翅難逃之勢。
黃金豆嚇了一跳，以為意念花錢也是犯罪，腦筋快速運轉，決定采取打死也不承認的策略，力求逃過這一劫。然而警察沒有追究她錢沒到手就先想著花的罪行，卻是嚴肅地問她牧土土的下落。
黃金豆張大嘴巴，驚喜地說：“啊——不是我的事啊？”
一位瘦警察說：“誰說不是你的事？我們已經查知牧土土在你這裏工作，如果找不到她，就帶你回去協助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