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秘書變張敬懷(1 / 3)

第八章 秘書變張敬懷

最近,張敬懷一直在考慮卜奎的工作問題:卜奎和他當秘書,已經十多年了。從德的方麵說,在“文化大革命”這場浩劫中,正是因為卜奎給他當秘書,才受了許多苦。經過這場考驗,卜奎的人品,是沒有什麼可以說的。從才的方麵來說,也應該把他放在更重要的崗位上,做更大的貢獻。況且,按正常情況,一般給張敬懷當三五年,頂多五六年秘書,就提拔了。哪有當十多年秘書,還“窩”在張敬懷自己身邊的呀。他不能太自私,應該放他到大海中,讓他暢遊,應該在事業的舞台上,讓他演一出驚心動魄的活劇。

可是,目前的情況,卜奎已經不單單是他的秘書,工作上是他的助手,是他的參謀,是他的頭腦、思想的一部分。他是時刻離不開的。從感情上說,他把卜奎當成自己的兒子,甚至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讓他離開自己實在難以割舍。

可是,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應該給我們的事業,推薦一個好幹部。

這天,張敬懷下了決心和卜奎談談。因為卜奎和青蓮之間,根本沒有夫妻感情,卜奎已經長期住在張敬懷家裏,並且在一起吃飯。閔青蓮則住在他娘家。兩人雖然在省委後院有兩間房子,卜奎除了回去取點日用東西,平常是不回家的。

“卜秘書,你來一下。”張敬懷向東箱房喊。

“來了。”不到一分鍾,卜奎就站在張敬懷的麵前。

卜奎和張敬懷雖然是上下級,但從來不拘禮節,在張敬懷站著和他說話時,交辦的任務都比較簡單,卜奎也不坐下,三言五語,張敬懷交待完畢,卜奎就去辦了。如果要說的話長一些,張敬懷總是坐著,卜奎不用請,主動落坐,聽從張敬懷細細交待任務。可是卜奎站在那裏,張敬懷半天遲遲不言語。

卜奎問:“什麼事情?”

張敬懷遲疑著:“其實也沒有什麼事……你回去,回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卜奎好一陣生疑,張敬懷有什麼話不好出口呢?

卜奎剛要轉身,張敬懷又叫住了他,遲疑了半天,說:“卜奎同誌!”

這稱呼讓卜奎吃了一驚。在同誌和朋友的關係中,越是親近的人,稱呼越隨便。過去的習慣是這樣:如果張敬懷沒有什麼事,想和卜奎下盤棋、練練書法什麼的,就叫卜奎為“小卜!”,如果張敬懷有什麼並非他本職工作,個人求秘書辦事,就稱他為“卜奎”。如果是張敬懷布置工作任務,就喊他“卜秘書”。如今稱他為“卜奎同誌”,這是很不平常的。

“你坐下。”張敬懷不緊不慢地指著沙發。

卜奎落座,並不再問。

“我早就想和你談一談……”張敬懷停了來。

卜奎仍然聽著。

“可是,我實在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卜奎不語。

“你在我身邊工作,或者說是在一起工作,前後算來,有十多年了吧?”

卜奎忙糾正張敬懷:“不是一起工作,是我在張敬懷領導下,為張敬懷服務,完成我的本職的秘書任務。”

“你這話……自然也對。”張敬懷又停下。“可是我常常覺得,我們是一起工作。在工作中,你已經不僅是我腦子的一部分,甚至也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張敬懷開始動情了。“我怎麼也沒法……從我身上把你割下來。”

“我也覺得離不開張敬懷。”卜奎說。

“可是……”張敬懷深情地說:“我把你留在身邊太久了,早應該把你放出去,按你的人品,能力,應該擔任更重要的工作。”

“我覺得,給張敬懷當秘書,已經夠重要的了。”卜奎真誠地說。

“我耽誤了你的前途……”

“我在張敬懷身邊,也學習了很多東西,張敬懷的思想,知識,人格,可能會影響我的一生。”

張敬懷說:“有很多時候,特別是文化大革命期間,你為我受了那麼多苦,我感到對你不起。”

卜奎糾正張敬懷:“不能那麼說”卜奎略作停頓:“在這場災難中,凡是中國人,都在劫難逃。即使當時我不給你當秘書,當時我也很可能是一個小當權派,也免不了受苦的。”

“但是,在那種情況下,並不是每個人都經得起考驗的。當時是‘以革命的名義’。好多人都瘋了,有的父子、兄弟都互相揭發。”

“其實,就我而言,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僅僅是實事求是,沒有胡說八道罷了。”

“在當時的環境下,最不容易的是實事求是。”張敬懷歎了口氣“不談這個了。我想把你放出去,到下麵,在工作實踐中,接受鍛煉,增加才幹。但是,不知道你想做些什麼,做那類工作。你可以提個要求,經過省委討論,然後任命。”

卜奎想了想:“我給張敬懷當秘書,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屈才’的。隻是,我也想,到基層鍛煉鍛煉,對自己也可能有益處……”

張敬懷說:“你還是講講,你想幹什麼性質的工作,甚至於想到哪個地方或地區。你講了,以便組織部根據需要做適當安排。”

卜奎又沉默了半天,說:“我們這些人,這麼多年,形成了一種習慣:個人的工作,怎麼安排,幹什麼事情,到什麼地方,由組織和領導決定吧。”

“你沒有一點自己的選擇?”

“我喜歡搞工業。無論大廠、小廠,幹什麼都行。”卜奎說。

“那好吧。”

張敬懷想了想又說:“不過,你得稍微等一段時間,我讓組織部給我找一個新秘書。你會知道,我對給我當秘書的條件,要求比較高。你也留意一下,有合適的人選,給我推薦一個。等新秘書來了,你才能走呀。”0

“我明白。沒有什麼著急的。”卜奎說。

過了幾天,張敬懷又找卜奎談話,說:“你的工作問題,省委已經討論過了,決定讓你到林陽市鋼鐵公司當個副總經理,現在征求你的意見。你看怎麼樣?那裏距離省會,隻有兩個小時的汽車。你可以常來看我。我很清楚,你家庭生活不和睦。換個地方,眼不見心不煩也好。”

卜奎對張敬懷為他想得周到,十分感動,又想了一陣:“先不著忙的。等張敬懷有了新秘書,我再走。如果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我還可以幹下去。”

張敬懷說:“組織部對你的任命,很快就要下達。我這裏正在物00色新秘書。在這期間,你可以先到‘林鋼’報個到。不是正式上班,是去看看,了解些情況,等我的新秘書定下來,你再去上任。”

“可以的。”

原來省委辦公廳的單主任,已經被任命為省委秘書長。張敬懷物色新秘書的事,由他和組織部門共同負責。這天,張敬懷把單秘書長,找到辦公室,談他物色新秘書的事。

張敬懷說:“我對秘書的條件要求比較高,在諸多條件中,最重要的有三條,第一,人品要好,而人品好的主要標準:是要能夠實事求是。具有了實事求是精神,才能給我們反映真實情況,包括我們不樂意聽到的情況;離開實事求是原則,我們無法了解真實情況,那就會出現錯誤的決策,什麼事情也辦不成、辦不好了。第二,考察一個幹部,不要隻看檔案和鑒定。鑒定上寫那些“工作一貫積極”呀,“能夠完成任務”呀,“善於團結同誌”呀等等,都是空話,根本看不出一個人的品行和素質。檔案上寫的話,說了一大堆,遠遠不如一件小事能夠說明問題,所以,你們向我推薦秘書,要多多注意細節,注意有形象性,能夠表現一個人的本質的小例子。第三,文筆要好,這一點特別重要。因為常常為我們起草文件、講話稿,這就不用0細說了。我們管幹部的人,不是常常說‘人才’嗎?什麼是‘人才’?第一,所謂人才,首先要是個‘人’,即具有良好品質的人,第二是才,就是要要有‘才能’。是‘人’沒有‘才’的,不能辦事,人再好,有何用?而有‘才’,不是‘人’的,也不能用。如果隻有‘才’,沒有好的‘人’的品格,好事也給你辦壞!所以你們選幹部要既是‘人’,又要有才!”。

單秘書長說:“我們一定按張敬懷的指示精神辦!”說著告退出來。

任命卜奎為“林陽鋼鐵公司”副總經理兼黨委副書記的省委文件,很快就下達了。林陽市是一個近百萬人口的大中型城市,人們之所以稱它為“鋼城”,就因為它有個“林陽鋼鐵公司”,簡稱“林鋼”。林鋼是號稱三十萬職工的最大企業。對於卜奎來說,這是一個大海,任他暢遊,這是一座高山,任他攀登。這項任命,對於卜奎是他生命的轉折點。

卜奎接受了張敬懷的建議,他先到林鋼,看看門兒,認認人兒,初步了解點情況,為正式上班做點準備。

在到林鋼的頭一天晚上,卜奎想回家拿點東西。閔青蓮一直住在她娘家,他呢?一是不願意回家,二是為工作方便,常常住張敬懷家裏。省委後院那兩間房子平常沒有人住。

這天,他走進這座筒子樓,來到自己的門前,用鑰匙輕輕打開房門。室內冷清清的,外間屋擺了一個舊沙發,好象向他撲過來一陣涼氣。他正要坐下來,忽然聽見裏間屋有男女輕微的調笑之聲。他略微一怔,就想到這聲音意味著內室發生什麼事情了。他立即抑製了自己激動,很快鎮定下來。在一分鍾之內,他的腦子象一台計算機那樣,迅速運轉起來。這時,他有三種選擇:一是,拿起廚房的什麼利器,衝進內室,來一場血光刀影。這是他不能、不想、也是他的思想性格辦不到的事情。二是進門“捉雙”,那也太尷尬,無論對自己的麵子和閔青蓮以後的為人,都不可取。於是他做了第三種選擇:他有意咳嗽了一聲:

“嗯哼!”自己便在沙發上躺下來,而且用隨身帶著的提包,蓋在腦門上。

室內聽見外間屋咳嗽,立即發生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和輕微的腳步聲。很快地,從內室溜出來一個男人的身影。卜奎假裝什麼也沒有看見。青蓮穿著還沒有經過整理的內衣,遲慢地走在沙發上坐在他身旁。卜奎馬上站起來,坐在一張椅子上,捂著頭,半天不說話。

“你回來啦。”青蓮淡淡地問了一句。

卜奎又是半天沒有說話。

“你回家,也不打個電話……”

卜奎抬起頭,說:“咱們離婚吧。”

“離婚?”

“對,離婚!好合好散。什麼也別說,嚷嚷出去,大家都不好看。”

“我得想一想。”青蓮說。

“你想想吧。我得到林鋼去。從林鋼回來,就一起去辦手續。”說著,進內室拿了幾件東西,出門走了。

50年代興起的交誼舞風,從58年大躍進,停止了一段,62年“解放”了幾年,“文化大革命”開始,當做“資產階級生活方式”不廢自除了。也許是80年,81年,或者是82年,各個單位又興起了交誼舞之風。閔青蓮喜歡跳舞。

有一天,在一個晚會上,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邀請她跳舞。兩人跳了幾場,真是“配合默契”,痛快,出汗。中間休息時,兩人坐在一旁說悄悄話。先是互相問了姓名,工作單位,家庭住址。青蓮主動告訴對方,她爸爸是警備區政委,媽媽又是什麼處級幹部等等。對方也說他是什麼高幹的兒子。

“你一定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那青年說,又問“你愛人呢?怎麼不一起來跳舞?”

“給張敬懷當秘書。”

“那才好哩,提拔得快。你的家庭是幸福加幸福!令人羨慕!”

“你別說了,我們那一位呀……任嘛兒不是,‘蠟做的蘋果──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兒’。”說完咯咯自己笑起來。

舞會結束,他們走出舞廳。青年說:“我能有幸送送你嗎?”

心有靈犀一點通,青蓮把青年領到自己家裏。

是這個青年,當晚使她變成了“真正的女人”。以後兩人就常常來往了。

從她被卜奎“捉雙”之後,閔青蓮一直悶悶不樂,稱病不上班。痛愛女兒的媽媽,摸摸女兒的腦袋,不發燒,問她什麼地方不舒服,她也不說;讓她去醫院,她又不去。

千問萬問,女兒不說話,媽媽隻好把丈夫找來,女兒怕爸爸。

“我看你什麼病也沒有──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說!”

女兒哼吃了半天,說:“他,他……要跟我離婚。”

關於離婚問題,老夫婦私下商量過,青蓮父母有不同意見。老嶽母從道德角度考慮,認為:都三十來歲了,離婚名譽不好,人家一聽說離過婚的人,誰還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