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情人終成眷屬(3 / 3)

卜奎暫時覺得和部長再沒有可說說的了,隻好告辭出來。

張敬懷夫人艾榮是介紹人,她是對自己的戰友楊旭打了保票的,她怎麼也想不出來卜奎變卦的原因,無論從地位,家庭,人品,她都想不出卜奎要斷絕關係的理由。她認真和卜奎談了半天。

“怎麼回事,小卜?前天青蓮和我談,哭得象淚人似的。她早就和我說過,你們不是都計劃結婚了嗎?”

“沒有的事。”卜奎說“那是她一個人的想法。”

“那……怎麼你突然要中斷關係?”

“我們處了這一段,覺得不合適……”

“什麼地方不合適,你總得有個說法呀!”

卜奎想了想,也實在想不出來“談戀愛的事,我還是頭一次。我也說不出來怎麼不合適。也許是性格吧?”

“一對共產黨員,都為共產主義奮鬥,性格會有什麼不合適?有什麼事不可以拿到桌麵上說的?”

“艾阿姨,”卜奎第一次叫艾榮為“阿姨”:“有關性格,氣質方麵的事,是說不出來的。”

……

艾榮和卜奎談了很久,覺得沒有“既挽狂瀾”。

此後一個星期之內,青蓮有五六次約卜奎見麵,卜奎就是一個“不見”。他想,閔青蓮確實愛他,但他覺得這個女孩子不可愛。他想用“不見”的辦法拖下去,他認為時間久了,也許她慢慢就淡忘了。

可是卜奎這“不見”的策略,沒有奏效。一件使他震驚的事發生了。

那天,他正在瀏覽上麵發來的文件,突然機關黨委打來電話,說是閔青蓮割動脈血管自殺了,正在醫院搶救。

卜奎的心狂跳了半天,覺得自己惹下了天塌大禍。無論從哪個角度說,他不得不到醫院去探望了。

閔青蓮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有氣無力,見了卜奎,拉著他的手大哭。

“青蓮,你,你怎麼了?”一臉抱愧神情。

“我不能沒有你呀!沒有你我還活著幹什麼呀!”又是大哭。

在旁邊的政委父親對他惡狠狠地說:“你這個小夥兒,怎麼回事?我姑娘是個茶杯呀?喝口水就摔碎!你得用黨性保證,向我講真話!”

“不是,政委,不是那樣的……”

“不是那樣的,是怎樣的?”政委吼著“你走吧。我女兒有個好歹,這事不算完!”

可是女兒不讓他走:“卜……卜!我是真的愛你呀。”

在這種情況下,卜奎是無法離開的,說:“青蓮,我,我,我實在不知道,對你說什麼好……”

青蓮緊緊拉著卜奎的手說:“我愛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一生都忠實於你,行不行?我可以做一個家庭主婦,伺候你。給你做飯,洗衣服。讓你在外麵好好工作,安心工作。爭取事業成就,前途光明。我早就想,我們結婚之後,把你母親接來,我要做一個賢良媳婦兒,你有什麼不滿意的,我都可以改正……”

“去吧,好好想一想。”青蓮的母親說。

卜奎本來不想為自己的婚事麻煩張敬懷,可是閔青蓮為他自殺的事,是不能也不可能隱瞞張敬懷了。那天卜奎從醫院回來,就到了張敬懷的客廳。夫人艾榮也跟著進來了。

卜奎向張敬懷如實地彙報了事情的經過,至於他對閔青蓮到底有什麼“意見”,他和閔青蓮什麼地方“不合適”,他仍然不能向張敬懷說明白。艾榮說:“怎麼不合適,我看很合適呀!真是天設的一對,地造的一雙。隻憑人家對那一片癡情,就十分難得。”

張敬懷沉思良久,緩緩地說:“這事……我也難提出什麼意見。婚姻大事,要十分慎重是對的。不然,一錯鑄成終生恨。……反正,可不要造成一個悲劇呀!”

“你好自為之吧!”停了一刻,張敬懷又麵無表情地說。

看來,張敬懷是理解卜奎的。

見張敬懷不再說什麼,卜奎隻好告退。

這天晚上,卜奎半夜也沒有睡,他想了很多:閔青蓮對他的一片癡情,確實少有。母親有這麼一個賢良媳婦,實在難得。如今,有幾個家庭是十分美滿的呀!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家庭?連張敬懷的家庭也不美滿呀!隻要青蓮一生忠實於自己,做一個賢妻良母和好媳婦,也就夠了。母親身體不好,早就來信,要他快些結婚。如果她老人家看不見小孫孫,孫死也不能瞑目。自己對所謂的愛情,不能太理想化了……

這樣,卜奎就下了決心,雖然有些不得已,但古往今來,在各種情況、形勢、原因的作用下,有幾個人能躲過這“不得已”三字呢?可是,這順從了“不得已”的事,卻為以後釀成大悲劇,埋下了伏線。

次日,他提著一包水果、點心,到醫院去看望閔青蓮了。青蓮仍然躺在病床上,看樣子身體好多了。

“你好些了嗎?”卜奎憐惜地問。

閔青蓮見卜奎的麵容,肯定是回心轉意了,勉強地苦笑著,說:“隻要你不變心,我……會好的。”

卜奎打開點心包,拿出一塊遞給她。她張開口,讓卜奎往她嘴裏放。卜奎隻好順從地給她放在口中,她苦澀地笑了。

閔青蓮很快出院了。她對卜奎說:“我們還象過去一樣,以前的事,我全都忘了。就當它根本沒有發生過,你說好嗎?”

他點了點頭。

又過了不到一個月,他們結婚登記了。結婚所需的一切,都是閔青蓮和她父母操辦的。卜奎沒有提出任何要求,辦成個啥樣,他都沒有意見。老嶽母,隻心痛女兒,隻要女兒高興,什麼都能夠得到滿足。

卜奎呢?別的他都可以忍受。隻是那位政委嶽父,一直記著他女兒為卜奎自殺的事,連個好臉也不給他。

省委在後院宿舍,給卜奎騰出兩間房子,算是破例照顧。舉行結婚典禮那天,在至愛親朋中,張敬懷不願為他預料中的悲劇捧場,沒有去祝賀。張敬懷雖然沒有出席典禮,送的禮物最貴重:一條雙人床單。這條雙人床單,是張敬懷在開某次會議時,在一個軍隊賓館買的高價商品,當時要十尺布票才能買到呢。

那時舉行婚禮,不象後來那樣大操大辦。青蓮一家,卜奎省委秘書圈子的朋友,隻坐了兩桌。作為紹人的艾榮帶著勝美參加了,還有的就是省委辦公廳的幾個同誌。

舉行婚禮時,夫人帶著女兒勝美參加。勝美問媽媽:“今天來這麼多叔叔阿姨幹什麼呀?

媽媽說:“你卜叔叔和閔阿姨結婚。”

“他們為什麼結婚呀?”

“不許亂問!”

勝美便問別的叔叔:“他們為什麼結婚呀!”

那位叔叔大笑:“你長大就知道了!”

“不!我現在就要知道!”

“為了生個娃娃。”

“不結婚就不能生娃娃呀!”

“不結婚就不能生娃娃!”

“我才不結婚呢,一個女孩子和一個男孩子,住一起,多別扭扭呀!”

參加婚禮的叔叔阿姨們無不哈哈大笑。

所謂的“典禮”,也很簡單。由辦公廳單主任作主持人,又給發了二斤葵花籽,三斤花生,五斤蘋果。有的同誌送了一個暖壺,有的送隻塑料洗臉盆,還有的同誌,送了一、二斤肉票或雞蛋票。把這些東西送到食堂,做了七八個菜。

單主任致詞後,又有介紹人艾榮,老嶽母講話。當時都是講些勉勵性、政治性語言,不足為記。

之後卜奎秘書圈裏的朋友,小鬧了一通:無非是讓新郎新娘站在凳子上,一起啃吊著的蘋果,或者談談戀愛經過等等。但是,卜奎給老嶽父敬酒時,出了個事故:可能是卜奎心情緊張,也可能踩上了塊蘋果皮,當他走到老嶽丈麵前時,突然滑倒了。玻璃杯被摔碎,卜奎的手又按在碎玻璃楂上,站起來一看,手出血了。還是艾榮有辦法:“紅紅紅,喜喜喜!大吉大利!”忙把卜奎流血的手,讓青蓮握著“從此你們的感情,就象血肉一樣,連在一起了!”才把一場事故衝淡。

席散客走,一對新人入洞房,又讓卜奎大吃一驚。

二人進了洞房,青蓮笑嘻嘻地說:“我累了,咱們早點睡吧。”同時揭開半麵被子,露出雙人新枕頭,新枕巾。卜奎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枕頭上放了一把明晃晃的斧頭和一把樹枝。

“這是怎麼的了?”卜奎的話語有點戰抖。

青蓮說:“我媽媽說,她們家鄉的風俗,新婚在枕頭上放把斧子,‘斧’‘福’同音,以後我們會有福。這樹枝呢?是柴火,‘柴’‘財’同音,以後會發財呢……”

卜奎沒有想到,這個經過血和火考驗的老革命居然還那麼迷信!他感到濃烈的悲哀。

整個婚禮進行時,卜奎都一直都在朦朦朧朧之中,好象做夢似的。他一直在問自己,難道是我在結婚,是我在辦終身大事嗎?盡管同誌們向他們祝賀時,他也強裝笑臉,但整個“過程”,他都覺得自己在演戲,他要演好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他老是想:“快完吧,快完吧!”

過了很長時間,卜奎才從那把明晃晃的斧頭上,鎮定下來。但是什麼興致也沒有了。

卜奎坐在那裏,隻是不說話。閔青蓮催他:“都累了好多天了。快睡吧!快睡吧!”

卜奎躺下了。青蓮緊緊抱著他,可是無論怎麼親他,也不能燃燒起他的熱情。閔青蓮說:“你有病呀!”

卜奎說:“我有病,我有病。”

青蓮便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