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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詩歌被陸安“咚咚咚”的敲門聲驚醒,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夜裏十一點。
深冬的風把窗外的樹枝刮得淩亂,映在牆壁上的影子就像從地底下伸出的無數雙猙獰的手。她披了件外套拉開門,站在麵前的陸安舉著手機臉色慘白,眼神驚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嫂嫂,我嫂嫂他們,出車禍了!”
楊詩歌心裏驟然一緊,“現在情況怎樣?”
“在醫院。”陸安泣不成聲,“我媽說,帥帥當時就不行了。”
“曉彤呢?曉彤怎樣了?”楊詩歌情急之下抓住陸安的肩膀,“快說!”
“不知道。”
“愣著幹嗎?”楊詩歌大喝一聲,“去醫院!”她匆忙給安安穿了件外套,用鬥篷一裹抱在懷裏,兩個人迎著寒風趕往醫院。
此時的醫院已經響徹著徐梅悲涼的哭聲,陸永虛脫地攙扶著癱坐在地上的母親,覺得手腳麻木,渾身發顫,牙齒哆嗦得直響。他想要站起來,可他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母親在旁邊捶胸頓足,撕心裂肺。
好像地震了,世界都在搖晃。他渾身都是血,分不清是誰的了,他記得抱著帥帥的那一刻,孩子血肉模糊地在他懷裏冷卻了體溫,他就那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一切都很混亂。
嘈雜。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這個噩夢真是可怕,他咬了咬自己,不疼,他覺得這就是一個夢,因為他感覺不到疼。
隻是很多人在來來去去,在走,在跑,在跟他們說話,但他聽不清楚,耳邊都是尖銳的聲音。
他覺得自己溺水了,窒息的感覺讓他難受極了,他想要抓住什麼,可身邊卻是同樣溺水的母親。
父親來了,陸安了,他急切地對陸安說,“快,打打我,讓我醒來。”
陸安看著他,竭力扶住他的肩膀,“哥,你得挺住,嫂嫂還在裏麵搶救!”
他的肩膀劇烈地搖晃一下,臉色灰白如死,眼淚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他的世界都坍塌了,全部都是紅色,大片大片的血把他吞咽了。
醫生從急救室裏出來,神情凝重地告訴外麵的人,羅安怡沒有被搶救過來。隨即她被蓋上白布推了出來,輪子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陸永驚懼地捂住耳朵。
先是孩子,再是嶽母,後來會是誰?曉彤嗎?她還不知道她的孩子和母親都沒有了,而她的父親跟她一樣,在另一個手術台上與死神較量著。
“可怎麼活呀?!”徐梅聲淚俱下,痛心疾首地喊著,“我的孫子沒了!於曉彤,你賠我的孫子!”
是的,今天是於曉彤帶著孩子出去的。早上的時候他們還那麼鮮活,雖然她跟他依然在冷戰,可是他去親帥帥的時候手攬在她的腰上她並沒有反對。他以為她帶著孩子回娘家去玩,也沒有反對,還想著在網上查查最新的電影,等她晚上回來的時候請她去看。他偷偷買了一條絲巾做禮物,想著看完電影散步回家的時候他把絲巾往她頸項上一繞,他們就順勢和好了。
冷戰的婚姻他一點兒也不習慣,他知道於曉彤也不習慣,他們為什麼要把日子過得這麼別扭呢?
可是命運卻一把掀翻了他們,以劈頭蓋臉的姿態。
他接到從於曉彤手機裏撥來的電話,想著她竟然會主動打電話,心裏歡喜,“媳婦兒,要回來了嗎?我去接你們。”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傳來,“你的妻子出車禍了,你最好過來一趟。”
出事的地方在成綿高速路上。離成都隻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了,打電話的時候救援人員和醫護人員都已經趕到現場了。他抓了車鑰匙就出門,母親追了上來,“天呀,我孫子怎樣了?”
陸永才拿到駕照不久,平日裏很少開車,他從來沒有把車開得這麼又快又好,他穿梭在城市的夜色裏,心裏還在祈禱,不會有事,應該就是擦傷碰傷。
可他到的時候,麵前的一幕慘不忍睹,嶽父那輛路虎扭曲變形地側翻在麵前,前麵散落著一些汽車的器件,車在冒著濃煙,而另一輛大卡車橫陳在馬路上,欄杆被整個撞飛掉了,隻有在電視和報紙上才能看到的車禍現場那麼血淋淋地呈現在他的麵前。
救援還在繼續。穿著橘色衣服的救援人員圍在車前用電焊爭分奪秒地切開變形的車門——擠壓著的椅子還把坐在後座上的嶽母和孩子困在裏麵。已經先被搶救出來的嶽父和於曉彤被送往醫院急救。現場血跡斑駁。
他掙紮著過去,從照明燈裏能看到孩子滿臉的血,他哽咽地喊了一聲,“帥帥,帥帥,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呀!”
孩子絲毫沒有反應。
他幾乎要暈厥過去。
這怎麼可能?帥帥已經會牙牙學語,偶爾吐出的音節裏會有“粑粑”的腔調,他總覺得那就是“爸爸”,孩子會喊“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