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旺林相識很些時候了,好象在某一個有酒的飯局上,我們彼此有些酒量又彼此有知心的話溢於言表,灼人的情誼盡在杯中。我知道,酒加入人類生活行列已有幾千年的曆史,人們喜愛喝酒,是因為酒中有樂,而且其樂無窮。據我所知,酒與文人墨客有不解之緣,許多千古絕句和酒相倚。酒與英雄俠客也有悠悠情結,“拚一醉,留君獨住,歌一曲,送君路,試舉頭,一笑問青天,天無語”的誌士懷襟令世人感慨萬千。然而,旺林作為一名醫生,他超常的醫術和超常的酒量,在我所認識的朋友當中寥寥可數。
可是,要真正了解旺林,了解他生活中的喜怒哀樂,還是在他喝酒的時候,我們這些文不文武不武的閑人喝酒到了一定的時候,往往會“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要不便是“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或是“衣上淚痕詩裏字,點點行行,總是淒涼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而旺林喝酒,盡管也有一醉方休的時候,但憑他的酒風、酒德、酒量,堂堂正氣,豪爽誠實,君子風度,令人敬仰。
一日,旺林說與酒絕了緣份,得知緣故,方知旺林身體已無法適應酒精浸泡,其實,他喝酒有洋洋灑灑抒懷的時候,一種適度人生的釋譯,對於醫生來說猶如在極度疲勞之後的一種休息,而這些經過,旺林並沒有刻意地炫耀自己。
旺林告別了酒,繼續行他的醫。在酒席間的那些日子,旺林從不談醫,假如果有患者急需搶救,他會毫不猶豫地離開酒桌去病床。旺林最忌諱做醫生的虛偽世風,也許這樣,他也得罪過人,他不在乎,一如既往。在米脂,他可以算得上一個造詣頗深的醫生。日子還是那麼過著,一種津津有道的生活,沒有酒,旺林有不失樂觀曠達的情懷。
旺林是米脂無定河西很僻遠的武鬱渠村人士。這村名令人費解,多少有些神秘。旺林從小好學,更多的是達觀和開闊,無論智慧才情,我等望塵莫及,他當醫生,做過院長、站長之類官,我知道的是他不屈不撓的追求和探尋。
酒不喝了,旺林行醫。米脂人都講:旺林是好人,人氣旺,亦如林。
2000年春
遇見老艾
與老艾交往,大約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見麵多,因他在文化局當會計,他原名叫艾漢玉。這個“老”字是所有文化係統的人給他加上去的,所以就省了漢玉。我從部隊複員回鄉,當時任文化局局長的朱國恩是個伯樂(朱國恩是惟一的地區授此殊榮的一位)。他把我從小山溝裏拉扯出來,盡管待遇微薄,但為了長久考慮,我便受雇於曲藝館幹雜勤,沒想時轉運來,我真得擠進了公家的門坎。近十年來忙於生計,我們彼此見麵寥寥無幾,遇朋友敘起當年之事,感慨甚多,朱國恩已退休在家,我寫點文章,記起朱國恩前輩,也就不得不提起老艾。
老艾當會計,與朱國恩配合相當默契。關係也不一般,可做會計,老艾是不一般的行家,他的聰明與才智不僅僅能把賬務做好,盡管他沒讀多少書,很小的時候就進了劇團工作,也很謙虛地說自己沒多少文化,但他除了熱愛文化工作外,特別喜歡和有文化的人打交道,於是,他不僅是我們的長輩、大哥、朋友,而且我是一名雇用工,城裏又沒有什麼靠山,方方麵麵的事非常複雜,老艾見麵時總是鼓勵我,並想法設法在資金上支持我們。朱國恩在文化上每籌劃一件事,老艾跟著跑,特別是落實有關資金方麵老艾有他的絕招,而且到手的錢絕不亂花。
說起文化,很多人會說一套套的,提及培養人才,更是許多領導的家常,但真正付諸行動的沒有幾個。老艾卻有自己獨特的看法,他經常說文化工程非常抽象,是個長遠工程,而文化的範疇又廣,不是一日兩日見效的工作。幹文化的人必須有點真本事,而且是常人不易學到的本事,就像我們的創作,不給充分時間,不給特殊的營養(老艾說營養是非常豐富的,各類學科、知識,包括走出去感受等),就沒有人才出現,而培養人才就得投資,所以老艾在獎金上精打細算,想辦法支持不少作者出去學習、交流,在這方麵他從不折扣。
老艾的談話,涉及麵廣,從細小生活與曆史知識,從做人到做事,我想如今許多同齡人恐怕沒有如此博大胸懷了。有一次,街道上碰見老艾,他的牙掉了不少,耳朵也顯聾了,但說起文化,說起領導支持,說起我等有何進步,老艾顯然還是從前,尖刻動人,一腔熱血。老艾隻所以如此,其中重要的一條就在於他的執著與慈愛上。
老艾打打麻將,看看電視。但他沒停止對我的關愛,我想,從老艾身上,值得我們學習的很多。2001年夏
說劍鳴
劍鳴這名字很多,在中國若大的國度裏千萬類姓氏後麵,很容易找到這個名。然而,米脂年輕人當中,做小官的朱劍鳴其才情睿智,其韻語華竟,其彩墨精深,其俠義豪放,其喝酒放談無一不讓人敬佩。
作為文人,朱劍鳴把中內外名著通覽,且作文吟詩,白紙黑字都藏於自己筆記本裏,未曾變成鉛字也未讓眾人目睹。師範畢業當教師後改行幹秘書,本來誌在做事,年輕不知世故不免得罪某人,且對某種人與事聞之生氣,敢仗義執言,這使之成了本性。諸多事情主張是非分明,不怕孤立。在我看來,亦有些書生從政應小心謹慎,惟一切聽之無忌。但劍鳴棄文而從政,並能輕車熟路,盡管煩事多,攤子大,也是萬幸。因為,他的精神與性格不適宜運作,也許正因為是他的直言無忌、坦坦蕩蕩才使朋友釋然。
作為政界小官是因為有共同語言緣故,有些日子在一塊喝酒,酒喝到好處,劍鳴會講出許多故事出來。他從無介入文學的圈子裏來,但他感慨無比的還是那個情結,在文學被世人幾乎快要遺忘的時候,劍鳴兄對文人的支持與嗬護亦由此可知。一次“城建杯”文學大賽讓整個榆林對米脂刮目相看,至今依然久久地感動著廣大文學朋友們的心靈。
其實,與劍鳴一起喝酒交流是最令人難忘的。酒逢知己千杯少,一醉方休夢故人。可以想象,唐詩宋詞元曲無不在酒醉的芳香裏,在我們這個小的天地裏,在時下人們追逐權力和金錢的年代裏,我們不敏感,不神經,不歇斯底裏,不瘋狂——就這樣活著,隻要能掙二兩小酒錢足也。
這些年來,劍鳴忙於事務,喝酒的機會少了,不知是否輕鬆,但他的才情與為人,靠幾個文字是難以言述的。
一次喝酒相遇,劍鳴給我上了一堂課,其實隻是一句話。他希望我不被社會之汙泥濁水浸染,用平靜的心對待社會,寫出有份量的作品出來。這番鼓勵,至今未實現,麵對劍鳴兄,我自然愧顏。有一次我們在酒場上拚酒量,直到兩人大醉,有些不省人事。劍鳴睡在車上睜開眼後看見到處是門,而門外麵是滿天的星星,後來經人證實,汽車裏醉著的劍鳴把四扇車門錯認為自已家中的門了。
朱劍鳴,文友、朋友、酒友,人活得無比快樂。
2005年夏
遠離故鄉的歌者
艾紹強的名字也許在故鄉的土地上沒有幾個人知道了,像許多平凡的姓名一樣,很容易被人們忽略的。再者,隔行如隔山,龐大的社會生活中,沒有一個人能把各行各業的從業者清楚地刻印在自己的記憶裏,何況艾紹強遠離故鄉多年,自然故鄉的人們記不起他。而艾紹強,從故鄉摸爬滾打一路出去到了首都北京,而且調動自己所有的激情,用自己最誠實的情感,除編刊物四處采訪外,他總是想方設法把自己拉到與故鄉充滿困苦和傷痛又生生不息的村莊。還有人和事中,他關注人的生存,自然生態,人文曆史,所以,他的作品中始終都埋藏著一顆赤子之心,無論環境怎麼樣改變,無論寫什麼,他都用平靜的心態給人們敘述一些往往被人們忽略的故事。作為文化人,寫作者,他一直在超越各種流俗和教條,不斷創新,苦行一陣子,積累了一陣子,於是,《是誰毀了我們的長城》與《永遠的敦煌》由工人出版社以絕版中國一次出版,洋洋幾十萬字,讓我們對曆史的反思與對現實的直擊,以及由此而產生的來自我們人類自身和身外的危機,使我們帶著內心巨大的震撼和呼嘯,與紹強一起對人性、文化、曆史這些殷實或者沉重的詞語漸漸融化,變成一種永恒,或是歡笑或是流淚,真正成為大地的一名歌者。
紹強和我有過一樣的人生經曆,從農村走出來把青春年華超負荷地給了屬於自己的那個夢想,幸運的是我最終吃了公家飯,基本生存問題解決了,而紹強,一個人在縣誌辦冰冷的薄殼裏,辛苦地為故鄉編書立誌,用老式的鉛字打印機敲出幾十萬讓米脂文化人與政府官員引以自豪的《米脂縣誌》。然而他沒有得到什麼。幾乎是一無所有的他,不得不背景離鄉。也許他無法支招人際微涼的關係,或許他對人間的體察有著自己分明的穿透力,複雜的心情充滿困惑與傷痛,開書店、當代教、生活沒有給他一個安穩的棲身之地,在社會清晰和威嚴的邊緣線上,紹強孤獨地看著生他養他的土地,畢竟他在此努力耕耘過,十幾年的青春歲月,如此不被接納令人詫異。紹強去省城一邊上學(西北大學作家班)
一邊打工,他先後在報紙、雜誌當記者、編輯,直至幹到編輯部主任、總編助理,但他是通過這一係列的行當,積累了豐富知識,外麵的世界也使他開闊了眼見。很顯然,紹強無論在故鄉還是北京,他對曆史人文的省察,表現出當今社會稀缺的恬淡與涵養,他走遍祖國山川大地,一個人枯燥地翻閱曆史文化,試圖尋出一個屬於他自己的獨特風格,顯示出他濃鬱的追憶。事實上,我們如今文化人麵對的是一個喧囂、浮躁、誇誇其談甚至瘋狂交易的現實世界。紹強靈性十足而且真切適度地思慮和述說,讓我們在這裏得到了不容置疑的價值確認。
我幾乎是一口氣讀完紹強的《是誰毀了我們的長城》與《永遠的敦煌》兩本書,他筆墨所及,幾乎是對曆史人文與大自然的沉思、關懷、焦慮和對中國往事的回憶。文字裏浸透著愛與自然、生命與人之間的親像。盡管他現在遠離故鄉,生活在現代的大都市裏,但他對久遠的文化以及故鄉冷寂的表象,充滿至始至終的關懷,他所見的一切,意味著他的目光與內心擁有一種力量,讓所有人在記憶當中重新審視世界,從而進入一個嶄新的永恒。
2008年秋
人之本色的魅力——讀晴初散文集《本色》
讀完雷晴初的散文集《本色》後,我想了很久,集子裏有許多篇什,很多地方,完全是記憶中的背景下,主題涵蓋了讓人們熟悉的親切、真實人性之思。晴初之所以這樣觀察、思考著作家本人的女性身份把支離破碎的、常人看來不起眼的生活,從新穎的角度把“女性與社會”、“女性與文化”全麵把握平靜的寫作心態,對於當今任何一種潮流她忽略的同時,敞開心靈敘述著多彩的景觀。
就像芸芸眾生一樣,晴初帶著幻想,帶著激情,帶著憂傷,帶著感傷,帶著希望把人間真情寫在紙上。盡管她沒有坎坷的生活經曆,也沒有大起大落的悲喜,可她對生活的熱愛和對生活的態度,以及她的執著、自信、敬業,還有精神上的堅韌,使她懂得那麼多事物和道理,慢慢咀嚼著從書本裏讀來的東西。從懂事起能夠更為清晰、透徹地認識和感受一個變幻的時代,而後用質樸、流暢的敘述極為生動地把自己心事說出來,使得《本色》所有的篇章震撼人心。
我和晴初不是同代人,生活的經曆閱曆各不相同。二十年前的某一天,我在縣城碰見她的時候,麵前站著的是一個看起來像正讀高中的女生,那時候她剛從師範畢業,一臉稚氣,一臉朝氣。她拿來一篇名叫《呼喚》的文章給我看,作為一個剛開始寫作的她,文章便顯露出了超人的才華,那篇文章勾起我這個鄉下人心酸的記憶。晴初的文章會讓不曾經曆過某段生活城裏孩子們的震驚。也許從那一刻開始,晴初一邊工作,一邊寫作,她的作品還原了現實生活的普遍性與複雜性,從而開闊了我們對相關問題的思考:親情、友情、愛情顯然是她作品裏追憶的主題。人性是豐實的,生活是複雜的,無論是喜悅、哀傷或感慨,晴初早早脫離父母的嗬護,早早地成熟,內心充滿了堅強。相比之下,如今城市中的女孩由於過分得到溺愛,在生活中顯得懦弱、萎縮,甚至沒有靈魂。所以現代女性,特別是在偏遠貧困地區的女性由於環境與心理構成的誌趣不一樣,很難與社會進行徹底的真正意義上的溝通。然而,晴初嚐試著,她在作品中尋找精神與情感的呼應和安慰,使我們不得不暗暗叫好。
當然,晴初的散文的人文關懷、散文的個性化語言、散文的想像與虛構以及散文的“超性別意識”中,應該進一步提煉與完善,並因此擺脫特定的“女性”、“女人”寫作的框架裏。我相信,晴初開闊的視野裏,寬廣的胸襟中,可以包容一切的,她會以獨立的、冷靜的理性立場,超越城市裏的喧囂層麵,抵達社會全方位的靈魂深處,寫出更具有現代女性精神和情感升華的作品出來,贏得應有的喝彩與掌聲。
2006.6.26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