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憐星的傷情次日便穩定了,不然整個移花宮的殿宇,大約有一半要被大宮主毀掉。
邀月聽醫奴說憐星好轉,自己又親自查探一番,確信無礙,方許她們去旁邊值守,自己坐在一側,不知想些什麼。
明玉功屬性陰寒,憐星緊蹙眉頭,深咬朱唇,麵色青紫,尤自無法抑製周身溢出的冷氣。
邀月在一旁看著便覺得冷,起身將被子一床床壓上去,又命人送來無數火盆炭盆,殿中侍女皆熱得滿頭大汗,憐星卻還是抖個不住。邀月見這模樣,難得地生出憐惜之情,長歎一聲,伸手握住憐星的手,灌注內力,幫她調理。
憐星一碰到她的手,又情不自禁地打個冷戰。“邀月。”她哆哆嗦嗦地喚出這兩個字,麵目變得猙獰。“邀月。”她反複地喚著,喚得邀月的心都軟了,空著的左手伸出,輕輕撫上她的頭發。好像自從七歲以後,自己便再也沒有這麼溫柔地待過她。
憐星突然哭了起來,哭得聲嘶竭力,眼睛雖然閉著,眼淚卻好像洪水一般湧出。邀月冷硬的心也柔軟下來,揉揉憐星的頂發,摟住她,輕拍她的背,然而憐星哆嗦著推開了她。
“邀月,我恨你,我恨你。”憐星閉著眼,一邊流淚一邊反複呢喃,邀月僵硬地收回自己的手,感覺自己的心正在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檻菊愁煙蘭泣露
憐星變了。
邀月敏銳地感覺到這種變化。
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她遵照著一個移花宮主該有的本分,高傲而冷淡地活了二十多年,本來也將繼續高傲而冷淡地活下去,然後或嫁人生子,或開宗收徒,令移花宮有所傳承,她的一生,大約也就是這樣了。
可惜人生總是充滿了變數。
第一個變數,是江楓。
邀月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喜歡上他的。
隻是記得救下他那天,那個男人臉上沾染了血汙,麵色蒼白,卻依然笑得溫柔得體。
他永遠是笑得溫柔得體,恰到好處的。
好像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可以叫他動容的東西。
後來邀月才知道,因為他不動容,所以才可以溫柔得體,恰到好處,他麵對喜歡的人的時候,一樣是會大笑,會傷神,會踟躕,會心疼,他會有千般萬般生動活潑的表情,卻不是對她。
她又憶起當日江楓評價自己的話‘你姊姊根本不是人,她是一團火,一塊冰,一柄劍,她甚至可說是鬼,是神,但絕不是人’。
江楓說月奴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但對他好,而且也了解他的心,他說世上隻有月奴一人是愛他的心,他的靈魂,而不是愛他這張臉!
可是他怎麼知道,她愛的,不是他的心、他的靈魂?誠然,她喜歡他那張臉,喜歡他那卓然天成的風姿,她欣賞這樣磊落坦蕩的男子,可惜這樣的男子竟不欣賞她。不欣賞她也就罷了,她並不是可以摧眉折腰,低聲下氣懇求愛憐的女人,他若是堂堂正正地說要走,那麼,她也不會如何追究。可他居然拐帶了宮中花奴,夤夜私奔,令移花宮、移花宮主的體麵喪失殆盡。
想起江楓,邀月便覺得牙齒發酸,剛要去拿針,突然想起針已經被憐星拿走了,想要去她那拿回來,才出殿門,就猶豫了,這一猶豫,便看見在花園裏辣手摧花的憐星。
移花宮的武功以靈巧見長,二宮主憐星更是深得其中三味,花園中身姿蹁躚,婀娜婉轉,配著五彩斑斕的花瓣,已不是區區賞心悅目四字可以形容。出門望見這樣美麗的風景,便是冷心冷情的邀月宮主,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暫時忘記自己的憂慮,觀賞起自己妹妹的表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