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忽然發現缺了一支銀色的細劍,這原來是用來封住火刑犯兩膝的。

“西澤爾,你是我的兒子……著真好。”女人流著淚,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蘇醒過來,“你直到最後都跟媽媽在一起……在一起……”

德魯蘇斯猛地抬頭,觸到了這個女人驚喜的眼神。巨大的驚恐在他的腦海中轟然炸開。那絕不是母親看見孩子的眼神,而是猛獸看見羊群的、饑渴的快意。

“一起去地獄!”女人尖利地嘶吼起來。天使般的容顏幻化為魔鬼扭曲的臉,前一刻她的美麗脆而薄就像是春季溪水上的薄冰,後一刻被猙獰、仇恨、嗜血徹底占據。她張開嘴,狠狠地咬向男孩的頸動脈。

前一刻她已奄奄一息,後一刻她暴起如母獅,惡狠狠地咬向西澤爾。一切都是偽裝,她根本沒有衰弱到不能動彈,她始終小心地隱藏著一份力量,用來咬死自己的兒子。

她渴望兒子鮮活的動脈,就像是嗜血的母狼。

“異端!你當被打落地獄!”德魯蘇斯張開手掌咆哮。他已經來不及撲過去解救,此刻唯有把希望寄托在他多年的苦修上。他和其他的神父都不同,他沒有就讀過神學院,沒有受過任何老師的指導,他在幾乎沒有人跡的沙漠深處苦修了十年,用苦修帶在自己身上留下無數傷痕來磨練自己的精神,把自己磨練成一套懲罰魔鬼的刑具。他身上的每一種紋身都仿佛聖言,魔鬼不敢靠近。

但他感覺到洶湧狂暴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濃鬱的血腥氣,把他的吼聲和自信都摧毀。這一瞬間從女巫那裏襲來的氣息就像埋屍地那樣至邪至凶。

難怪異端審判局安排了那麼多騎士把這裏圍成鐵桶。如果沒有聖所的鎮壓,這女巫也許根本不會被鐵鏈鎖住。

女人森白的牙齒狠狠地咬在西澤爾的動脈上。西澤爾依舊靜靜地抱著女人,血濺滿了他一身白衣,蜿蜒如小蛇一樣流淌在絲綢的折痕中。月光從雲層的縫隙裏灑在這對母子身上,如果不是那抹驚心動魄的嫣紅,這畫麵靜謐得就像母親和孩子依偎著入睡。

西澤爾從母親的心口裏把匕首緩緩地拔出,一尺長的純銀刃,就是德魯蘇斯找不到的那柄細劍,全力的一刺足夠刺穿心髒。大量的血從傷口裏湧出來,濺到了西澤爾臉上。女人微微顫唞起來,貫穿心髒的一擊令她徹底脫力了。她的唇邊浮起朦朧的一絲笑,牙齒緩緩的脫離了男孩的脖子。她是真的用力咬了下去,留下了深深的齒痕。 隻差最後一絲力量,生死在一瞬間顛倒了。

德魯蘇斯曾經見過各種異端,被處死之前他們中有些瘋狂的叫人不敢回想,卻從未像這一次,覺得自己軀殼裏的靈魂好似被震動了。他有些分不起真偽,那麼小的孩子,那麼美的母親,臉上的溫情和心中的狠毒親密地融在一起,分不出來。

西澤爾又一次把細劍刺入,又一次刺入,再刺入,再拔出……他右手緊緊地擁抱著女人,失血的女人已經無力反抗甚至發不出聲音,美麗的臉因劇烈的痛楚而痙攣,失去了一切血色,紙一樣慘白。他機械地操作著,就像是工匠在皮革上反複打孔。這男孩的每一個動作都精確有力,沒有一絲凶殘的暴力,隻是鮮血淋漓。

女人的眼瞳恢複了純淨,那些瘋狂和淩厲的神色都消失不見了,就像是隨著鮮血她身體裏有一個魔鬼流走了。她以沾血的唇親吻男孩的麵頰,留下血紅的唇印。

西澤爾放開女人,一步步後退,提著鮮血淋漓的短劍:“這是我能為你做的一切了……”

“謝謝,孩子,雖然你是個魔鬼。”女人的頭緩緩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