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內史念歪經說尹擁袁 鬆坡遁雲南舉兵護國(3 / 3)

沒料尹昌衡依然不為所動:“多謝內史大人的一番美意。無奈我這場牢獄之災也是天意注定,今生是免不掉了!”

夏壽田大失所望,悻悻而去。

尹昌衡突然感到悲哀起來。閻錫山是他日本留學時的同班同學,拜把兄弟,蔡鬆坡與他的情誼更不消說,他原以為二人在民主共和的立場上不可能含糊的,怎麼就有了如此的變故?

“世勢險惡,人心難測呀!”尹昌衡嚷了起來,從床底拿出半瓶酒,咕嚕咕嚕地就往肚子裏灌。良玉樓正好從會館回來,忙將酒瓶奪了,道:“你是怎麼了,空著肚子這樣喝,要壞身子的!”

尹昌衡道:“我想醉,我真想醉了。”

沒過幾天,段祺瑞突然來宛平探視,尹昌衡既驚且喜。一年沒見段總長了,段祺瑞捉拿鄒稷光,數番在袁世凱麵前替他辯護開脫之事,尹昌衡已有所耳聞,今日突然得見,又怎能不令他驚喜交集呢?

天氣晴好,二人在室外小院坐了。良玉樓熱情地送上一碟幹果,監獄長楊進忠忙提來開水,沏上鮮茶。見段祺瑞麵色蒼白,抑鬱寡歡,尹昌衡道:“段總長國事繁重,甚為操勞,可要保重身體啊!”

段祺瑞卻道:“我已不是總長,解甲歸田了。”

尹昌衡大驚。段祺瑞淡淡地笑了笑說:“近來頗多煩憂之事,實難排解,正欲向袁大總統請辭回家休息,沒想昨日大總統主動要我離職休養,他對本人是關心備至啊!”

尹昌衡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段祺瑞沉吟了一會兒道:“記得去年元宵夜在萬花樓觀燈,為楊度那篇《君憲救國論》,太炎先生嬉笑怒罵,句句見血。其時我雖然不大高興,但心裏也不乏憂慮,沒想果真就朝這條路上走了。”

尹昌衡問:“袁大總統真的就要當皇帝了?”

段祺瑞道:“袁克定一心要當太子,楊度那幫人大概也指望著封侯拜相吧,而大總統本人也樂於此道。我看得出來,他是從沒真心於共和的。”

尹昌衡便將那天夏壽田來找他的事對段祺瑞講了,說道:“沒想到蔡鬆坡也在將軍府帶頭擁護大總統登基稱帝,依我對鬆坡兄的了解,他是不至於此的。唉,太出乎意料了!”

段祺瑞卻道:“還是下盤棋吧。”尹昌衡便拿出圍棋擺好,二人各執一色對弈起來。默默走了一陣棋,段祺瑞又歎息道:“明天我就到天津住下了。雖不是解甲歸田,但看看書,品品茶,下下棋,倒也樂得清閑。”

尹昌衡到底沉不住氣,突然說道:“段總長,我看眼下不過是一出鬧劇而已。鬧劇散場之日,便是恩公複出之時。”

段祺瑞聽了微微一驚,直盯住尹昌衡道:“碩權,你知道袁項城為啥不惜將你丟監下獄,也不放你走呢?”

尹昌衡搖頭不語。

“你是一隻虎,他豈能放虎歸山呢!”段祺瑞笑了笑,又埋頭棋陣。過了一會兒,似乎不經意地又說道,“要是換了我,也會將你留在北京的。”

尹昌衡不解其意,疑惑地看了看段總長。而段祺瑞卻一心棋陣,啥也不說了。兩盤棋下過,日已西沉,就見一個馬弁搬進一隻木箱來。

段祺瑞道:“給你備了一箱好酒。走得急沒隨車帶上,就叫侍衛晚一步送來了。”

尹昌衡連連道謝。段祺瑞又說:“酒不可不喝,但不可多喝,各自保重。”說著告別而去。

段祺瑞去後十數日,尹昌衡都沉浸在茫然中。偏偏這時,又發生了另一件奇事。

這天良玉樓回會館,戴夫人說昨日鳳仙姑娘來過了,滿腹憂傷的樣子。良玉樓不知發生了啥,當即讓馬忠套車前往八大胡同雲吉班去會小鳳仙。小鳳仙正臥病在床,一見良玉樓,竟然傷心地大哭起來。

原來早在兩月前,不知為何,蔡鍔的母親及二位夫人突然對他與小鳳仙的交往十分計較起來,在家裏天天吵鬧不休,以致鬧得要生分的地步。沒過多久,蔡母及二位夫人幹脆一走了之,搬回湖南老家去了。此後蔡鍔便與小鳳仙天天纏在一處,不是去廣和樓看戲,就是在慶豐園打牌喝酒,晚來也不讓小鳳仙回雲吉班,幹脆在自家宅子住了。小鳳仙自然得意,卻不免心存疑慮。

五天前蔡鍔帶小鳳仙去廣和樓看戲。看到中途,蔡鍔說是上廁所,將外衣和禮帽放在座上就去了,誰知直到戲完都不見人影。小鳳仙正奇怪著,便跑來兩個便衣問蔡將軍哪裏去了,翌日又將她帶到警察廳去盤問了又盤問,此時她才知道蔡將軍乘看戲之機逃離了北京。小鳳仙哭得死去活來,怨恨自己命苦,怎麼就不能像玉樓那樣遇上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呀!

聽了良玉樓的講述,尹昌衡便納悶了。尋思良久,他漸漸覺得蔡鬆坡是在跟袁世凱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轉眼到了年底,正值袁世凱緊鑼密鼓籌備登基大典的時候,蔡鍔突然現身雲南,成立軍政府,宣布雲南獨立。沒過幾天便是民國五年元旦,袁世凱黃袍加身,改元洪憲。也就在這天,蔡鍔親率護國軍進攻四川,拉開了討袁護國戰爭的序幕。緊接著湖南李烈鈞起兵響應,率軍進攻兩廣。報紙上頓時熱鬧起來,南方各省宣告獨立討袁的消息天天可見。

尹昌衡隻覺渾身熱血沸騰,擊股歎道:“鬆坡工於心計,吾不如也!”

良玉樓問:“他們打得過北洋軍嗎?”

尹昌衡卻道:“袁世凱的日子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