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略芥川龍之介(1892—1927),日本著名作家。生於東京,本姓新原,是一個送奶工人的兒子,生母於三十二歲時生下他,八個月後猝然發狂,其後終生為狂人。龍之介被生母胞兄芥川家收為養子,芥川家為舊式封建家族。龍之介在中小學時代喜讀江戶文學、《西遊記》、《水滸傳》等,也喜歡日本近代作家泉鏡花、幸田露伴、夏目漱石、森鷗外的作品。對歐美文學也興趣濃厚,喜讀易卜生、法朗士、波德萊爾、斯特林堡等人的作品,深受世紀末文學的影響。這使他日後不但成為傑出的作家,更是個博學之士。
1913年他進入東京帝國大學,學習英國文學,期間開始寫作。並與久米正雄、菊池寬等先後兩次複刊《新思潮》,成為第3次和第4次複刊的《新思潮》雜誌同人。
1914年發表處女作《老年》、戲曲《青年之死》。1915年發表《羅生門》,但並沒有受到重視。同年12月經由級友介紹,出席漱石山房的“木曜會”,以後師事夏目漱石,深受夏目漱石的影響。
1916年在《新思潮》雜誌發表短篇小說《鼻子》,夏目漱石讀到後,非常讚賞,對他多方關懷。這段時間他也開始創作俳句。之後在1916年又連續創作了《芋粥》、《手巾》,在文壇確立了新銳作家的地位。
1916年大學畢業後,曾在橫須賀海軍機關學校任教3年。旋辭職。
1918年發表《地獄變》,講述了一個戰國時期的殘酷故事,通過畫師、畫師女兒等人的遭遇。反映了純粹的藝術和無辜的底層人民受到邪惡的統治者的摧殘。
1919年在大阪每日新聞社任職,但並不上班。1921年以大阪每日新聞視察員身份來中國旅行四個月,先後遊覽上海、杭州、蘇州、南京、蕪湖、漢口、洞庭湖、長沙、開封、洛陽、龍門、北京等地,回國後發表《上海遊記》(1921)和《江南遊記》(1922)等。在繁重任務的壓力和自身壓抑作用下,他染上了多種疾病,一生為胃腸病、痔瘡、神經衰弱、失眠症所苦。
1922年他回到日本後,發表了《竹林中》。作品與柯林斯的《月亮寶石》結構類似,都是在一件案子的調查過程中采集的各方的證詞與說法。不同的是《月亮寶石》最後澄清了事實,而《竹林中》中各方的證詞某些地方重合卻又有很大矛盾,但是又都能自圓其說。整個作品彌漫著壓抑,彷徨,不定向的氣氛。這反映了作者本人迷茫的思想。
自此以後,由於病情惡化,常出現幻覺,當時的社會形勢也右轉,沒有言論自由。這使得他的作品更加壓抑,如《河童》。
自1917年至1923年,芥川龍之介所寫短篇小說先後六次結集出版,分別以《羅生門》、《煙草與魔鬼》、《傀儡師》、《影燈籠》、《夜來花》和《春服》6個短篇為書名。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篇幅很短,取材新穎,情節新奇甚至詭異。作品關注社會醜惡現象,但很少直接評論,而是運用冷峻的文筆和簡潔有力的語言來陳述,讓讀者深深感覺到其醜惡性,從而具有高度的藝術感染力。
1927年芥川龍之介繼續寫作隨想集《侏儒的話》(又譯《傻瓜的一生》),作品短小精悍,每段隻有一兩句話,但意味深長。7月24日,由於健康和思想情緒上的原因,35歲的龍之介在自家寓所服用致死量的安眠藥自殺,枕邊擱置有聖經、遺書與遺稿。
他的死,帶給日本社會極大衝擊,文壇人士更是惋惜一個天才的早逝,1935年芥川龍之介自殺去世8年後,他的畢生好友菊池寬設立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文學新人獎“芥川賞”,現已成為日本最重要文學獎之一,與“直木賞”齊名。
1950年,日本著名導演黑澤明將芥川的作品《竹林中》與《羅生門》合而為一,改編為電影《羅生門》,在國際上獲得多個大獎,使日本電影走向世界。此後,“羅生門”成為華語地區對於撲朔迷離的、各方說法不一的事件的代名詞。
在“漠然的不安”中結束自己——芥川龍之介之死
1927年7月24日,日本文壇的“鬼才”作家芥川龍之介,以35歲的大好年華,在東京的自己家中吞服大量安眠藥自殺身亡。他的遺書中說自己感到一種“漠然的不安”,
芥川龍之介生為新原敏三的長子,因係辰年辰月辰日辰時生,故取名“龍之介”。然而,生後八個月,他的親生母親就發瘋了,家裏將他送到母親的娘家芥川家當養子。幼年的芥川龍之介酷愛讀書,從小就經常跑租書店。中學畢業後被保送入“一高”(東京帝大預科)。他在“一高”時更廣泛地讀了法朗士、波德萊爾、莫泊桑、易卜生、托爾斯泰等外國作家的名作。芥川龍之介在《傻瓜的一生》中,借主人公之口說道:“人生還不如波德萊爾的一行詩。”1916年到1920年期間他大寫曆史小說,如《鼻子》《芋粥》等,之後,目光轉向現實世界,在《鬥車》、《桔子》等作品中,表現出了對勞苦民眾的感情。但此後他又返回到個人苦惱的世界,越來越不能自拔。1925年,芥川龍之介發表了《大導寺信輔的前半生》,這是一篇自我告白的作品,帶有相當大的自虐傾向。其後又寫了《點鬼簿》《河童》《傻瓜的一生》和《西方人》。在寫完《續西方人》後,他即自殺了。
一般認為,芥川龍之介的自殺與當時的社會文化樣態或狀況密切相關,在當時無產階級文學迅速興起的文壇狀況下,追求“藝術至上”的芥川龍之介感到了強烈的時代騷動與不安,開始懷疑自己小說的藝術價值,卻又無法放棄。他曾表述了自己心中的苦悶狀況——“我所期望的是,不論無產階級還是資產階級都不應失去精神的自由”。同時,他的悲劇也離不開他個人的因素。精神病理上的遺傳、暗淡的童年、過於聰穎的早熟,導致他在自我世界中不能自拔,並逐漸產生悲觀厭世心理,對未來產生恐懼和絕望,以至於他最終在“漠然的不安”中結束了自己。“芥川之死”對於當時的日本社會和文壇都是一個巨大的衝擊,日本文壇將“芥川之死”看作是一個重大的曆史性事件——現代日本文學史的起始象征。
遺書(寄給某個舊友的手記)無論哪個自殺的人都沒有將自殺者自己的心路曆程原原本本地寫出來過。這大概是自殺者的自尊心所致,亦或者他們對自己的心理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吧。而我在這封最後寄給你的信裏,我想要將這樣的心理清楚地傳達給你,雖然我其實並不是非得要將我自殺的動機告訴你不可。雷尼爾[(1864—1936),法國詩人、小說家]在他的短篇中曾描寫過某個自殺者,但是在這短篇中主角自殺的理由其實連他自己都不了解。你或許會說隻靠寫報紙的雜記生活很困苦啦、病痛啦、抑或者是精神上的苦痛啦,我猜想到時候你會為我找出許多自殺的動機吧。但是,以我的經驗來看,那將不會是我動機的全部,最多隻能說這些動機大致上是條通往我真正的動機的道路。自殺的人大多都像雷尼爾所描寫的一樣,理不清自己究竟是為何而自殺吧。跟我們的行為一樣,在行為背後的動機也總是複雜的,雖如此,至少現在的我確實是茫然不安,我對我的未來是茫然不安的。你大概沒辦法相信我說的話吧,但以我最近這十年的經驗,隻要我的周遭的人沒有跟我有類似經驗的話,我的話語應該會像風中的歌一樣消失,所以要是真變成那樣,我也怪不得你吧……
我在這兩年間一直隻想著死,最近這段時間,我開始仔細閱讀麥蘭德[PilippMainlander(1841—1876),業餘哲學家]的書,他確實是抽象而巧妙地描寫出向死前進的路徑,但,我想描寫的東西是更為具體的。對家人的同情在這種欲望之前什麼都不是。對此,你大概不得不以Inhuman來評判我吧。隻不過,這種作法要是真的沒人性的話,那我大概就是具有沒人性的一麵吧。
老實說,我覺得我有不得不真實記錄的義務在。(我也曾把我自己對將來的不安加以解剖,而我在《傻瓜的一生》中也已大致說明過了,雖然加諸在我身上的社會性條件——但是封建時代在我身上的投影,我故意沒寫出來。至於為何故意不寫出來,這是因為到現在我們每個人仍或多或少活在封建時代的陰影中,而我再在那舞台之外加上背景、照明和登場人物等社會性條件——大多都已表現在我的作品當中,但是,隻因為我自己也活在社會性條件中就認定自己一定了解社會性條件是不行的吧。)——我最先考慮到的就是要怎麼死才能不痛苦,吊死應該是最符合這目的的手段吧。或許是我要求太多,但我隻要一想到自己吊死的樣子,我就感到一股出自美感的厭惡。(我記得曾在愛上某個女人時,隻因為她的文章寫的太差,就突然醒覺而不再愛她。)投水自殺對會遊泳的我來說也是行不通的,就算可行那也還是比吊死痛苦多了吧。臥軌自殺的話也同樣違背我的美學。用槍或刀自殺的話,很可能會因我手抖得太厲害而失敗。從大樓跳下來毫無疑問會死得很難看。考慮到這些理由,我決定服毒自殺。服毒自殺應該會比吊死痛苦吧,但是跟上吊相比,服毒自殺不但符合我的美學,而且還有難以救活的優點。但想要弄到毒藥對我來說當然不容易,因此我在決意自殺後,一方麵想盡辦法、希望能得到毒藥,另一方麵也積極學習毒藥學的知識。
再下來我考慮的是自殺的地點。我的家人在我死後仍要靠我遺產過活,不過我的遺產隻有百坪土地、房子、我的著作權和存款二千元而已。想到我自殺之後房子會賣不出去我就很苦惱,這時我不禁羨慕起那些有別墅的布爾喬亞起來。你大概會覺得我說的話很可笑吧,我也覺得我現在說的話很可笑,但是,認真考慮起來這些現實問題現在都會對我造成困擾,可是困擾歸困擾,這問題也不容回避。現在隻能期望在我自殺之後,盡量別讓我家人以外的人看到我的屍體而已。
但是,即便我已決定好自殺的方法,我心中仍舊有半分是想著活下去的,因此麵對死,我需要一個跳板。(我不像西方人一樣覺得死是種罪惡,連佛陀也在阿含經中肯定他徒弟的自殺。對佛陀的這種肯定態度,如果是強詞奪理、嘩眾取寵之徒,應該不會甘於隻說聲“無可奈何”吧。但以第三者的角度來看,應該也有比“無可奈何”更非常而不尋常的、更悲慘而不得不的死。任誰都會想,自殺的人都是遇上“無可奈何的情況”才會去死,所以要是有人在遇到不得不的情況之前就毅然而然自殺,我們反倒該說他是有勇氣的。)擔任這個跳板的怎麼說都該是位女性。克萊斯勒[HeinrichvonKleist(1777—1811),德國劇作家、小說家。寫實主義的先驅]在他自殺前也一直勸誘他朋友(男的)跟他一起死,另外拉西奴[JeanRacine(1639—1699),法國劇作家]跟摩利耶爾[Molire(1622—1673),法國劇作家、演員。法國古典喜劇的確立者]也企圖一同和包爾[NicolasBoileau(1636—1711),法國詩人、評論家。法國古典主義文學理論的確立者]一樣跳塞納河自殺。很不幸地我並沒有這種朋友,不過我認識的女人應該願意跟我一起死吧,但是為了我們兩人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在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培養不需跳板就能從容自殺的勇氣,這並不是因為我找不到人陪的絕望才這麼做的,應該說在思考的過程中我漸漸變得感傷,即便是要死也不想對我的妻子造成困擾,再者,一個人死也要比兩個人一起死容易。一個人獨自自殺的話,隻要我下定決心隨時都能死。
最後,我還必須想出方法,如何才能巧妙自殺而不被家人發現。關於這個問題,在經過數月的準備後,我已有克服困難的自信。[細節方麵,為了避免給幫我的人添麻煩,我不能寫得太詳細。當然,即便寫出來也不至於構成法律上的自殺幫助罪。(這般可笑的罪名。如果這樣就有罪,那罪犯的人數殊不知會增加多少。幫助我的藥局、槍炮店或理發店,即便到時說‘不知情’,但是隻要是人內心所想的定會不經意就表現在語氣或表情之中,多少會被人懷疑一下吧。雖然我說應該不至於有罪,但社會或法律上仍有自殺幫助罪成立的例子,這些被定罪的人該是擁有多溫柔的心呀。)]我已冷靜做好準備,現在不過是和死在玩遊戲而已,接下來我的心境大概就會和麥蘭德的講法漸漸接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