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西爾維婭·普拉斯(美國)(2 / 3)

1961年夏天,兩人把公寓轉租給了年輕的加拿大詩人戴維·韋維爾,在距倫敦200英裏的德文郡買下了他們的第一所房子。這個寧靜的環境令他們感到沉醉。然而,這種寧靜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他們的兒子尼古拉斯1962年1月17日出生後,普拉斯患上了產後憂鬱症。最糟糕的事也隨之發生了。

1962年春天,普拉斯在德文郡的家中招待了來訪的戴維和阿西亞夫婦,普拉斯覺得休斯和阿西亞談話的方式有些曖昧,幾個月後,普拉斯的懷疑最終得到了證實。普拉斯把電話線從牆上硬扯了下來,一把抱起尼古拉斯跑到了一個朋友家裏,在那裏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她雖然回到了德文郡,卻把休斯寫的作品和她自己的第二部小說——一部對她丈夫的讚美詩——的手稿搜集到一塊兒,拿到屋外後付之一炬。

接下來的幾個月裏,事業上的成功和家庭關係的緊張一直交錯相織。《巨人及其他詩歌》已經在美國出版,他們的詩也在幾本頗有名氣的文學雜誌上發表。然而休斯對感情的不專注讓她憤怒不已。10月11日,兩人又一次分開了——休斯搬了出去。

普拉斯一下子陷入了更深的孤獨和絕望,她開始愈加努力地寫作,用她那鋒利而又熱烈的筆鋒抒發內心的苦痛,其中一些詩發表到了《紐約人》《觀察家》等雜誌上。在一封寫給母親的信中,她寫道:“我是個寫作天才,我真的有天賦。現在,我創作的,將是我一生中最美的詩句……”

為了能給自己一個更好的創作環境,普拉斯回到了倫敦並租下了一幢公寓,隻是,這幢公寓居然就在離阿西亞的公寓不遠的地方,她在那裏度過了一個嚴酷的冬季。公寓裏時常斷電斷水,她和孩子也都經常生病發燒。住在附近的休斯不時地來看看他們,但是,他的探望並不能給予普拉斯更多的慰藉。

1963年2月11日早上,在新的女傭到來幾個小時之前,普拉斯走到了樓上孩子的臥室裏。放下了兩杯牛奶、一碟麵包和黃油後,她回到了廚房,用毛巾死死地堵住了門窗的縫隙後,打開了煤氣……

六年後,阿西亞用和普拉斯相同的方式殺死了她和休斯四歲的女兒舒拉並自殺。

2009年3月16日,西爾維婭和休斯的兒子、年僅47歲的尼古拉斯·休斯於家中自縊身亡,發布這個消息的是他的姐姐,詩人弗利達·休斯。

作品精選

詩歌

拉劄勒斯女士

我又完成一次,/每十年總有一年/我會設法上演——一出奇跡活劇,我的皮膚/明亮,像納粹的燈罩,/我的右腳一塊鎮紙,我的麵孔平淡無奇,猶太/亞麻細布。

請揭開頭巾,/哦,我的敵人。/我是否使你吃驚?——這鼻子,這眼窩,這副牙齒?/酸臭的氣味/不出一天就會消失。

不久,墓穴吞食的肉/不久就會熟悉/我的身軀,而我是一個笑容可掬的婦女。/我隻有三十歲。/像貓,我也有九次可死。

這是第三次。/每十年要消滅一次的/是怎樣一個廢物。怎樣一個百萬纖絲,/嚼著花生米的一群/擠進來看他們把包裹著我的一切撕剝幹淨——/一場大脫衣舞。/女士們,先生們。

這些是我的雙手,/我的雙膝。/我也許皮包骨。

沒有關係,依舊,是那同一個婦女。第一次發生時我十歲,/那是意外事故。

第二次,我本想/堅持到底,一去不回。/我搖晃著閉緊像一枚海貝。/他們隻得叫了又叫,/從我身上取出蠕蟲如取粘膩的珍珠。

死/也像其他一切事情,是一門藝術。/我幹得出類拔萃。我幹得使人覺得難以置信。/我幹得使人覺得真實無疑。/我猜你們會說我有一種號召力。

在密室裏幹是夠容易的。/幹完了放在原地是夠容易的。/富有戲劇效果的是光天化日之下返回/同一個地點,同一副麵孔,同一聲/殘酷而又似覺得有趣的呼喊:

“奇跡!”/這呼喊聲嚇我一跳。/一陣興奮由於目睹我的創口,一陣興奮/由於我的心——/確實跳動。一縷頭發,一件我的衣服,/行了,行了,醫師先生。/行了,敵人先生。

我是你們的作品,/我是你們的貴重物,/一聲嘯叫就會熔化的純金嬰兒。/我轉動,我燃燒。/別以為我低估了你們的偉大關懷。

灰,灰——/你們翻攪,撥動。/肉,骨頭,都已化為烏有——一塊肥皂,/一隻結婚戒指,/一點黃金填料。

Herr上帝,Herr魔鬼,/當心,/當心。

從那灰裏/我會披著我的紅頭發飛升而起/而且吃人,像空氣。

小說

綠石頭

黃色的巴士在鋪鵝卵石的街上嘎嘎作響地顛簸著開,手提箱碰著戴維的腿。

“你肯定知道在哪兒下車嗎?”他擔心地問蘇珊。

“當然。”蘇珊回答道,接著她忘了該對弟弟保持冷冷的優越態度,脫口說道:“我能聞到空氣裏的鹽。你看,房子中間!”她從濺了泥巴的車窗指出去,戴維也望向她注視的方向。

一點兒沒錯!在擁擠的城市居民樓之間,有一道隱約的藍色。那些髒乎乎的樓房正麵全是一樣,像舞台布景,但在其後,大海在六月溫暖的太陽光下閃耀著,那匆匆的一瞥是個保證——提前看到了即將看到的。因為戴維和蘇珊在回歸他們的童年。五年前搬走後,這是他們頭一次回到故鄉。

戴維帶勁兒地皺了皺被曬傷的鼻子。清新的、帶有鹹味的微風吹拂著,記憶紛至遝來。

他笑了。“記得我們挖到中國的那一次嗎?”

蘇珊的眼睛模糊了。記得?她當然記得。

曾有一個長滿草的後院,裏麵有個花壇,他們常在那兒玩。幾個漫長的上午,他們在院內一角用小鍬和小鏟挖土。她記得手上有潮濕泥土的感覺,正在變幹,還粘到了手上。

幾個大人來問過他們:“你們要挖到哪兒?中國嗎?”然後就笑著走了。

“要是我們挖得功夫到家就能,你知道。”戴維曾經高明地說。

“不,除非你永永遠遠挖下去,要挖那麼久。”蘇珊回答道。

“那我們看午飯前能挖多深。”

“他們那裏會是顛倒的。”蘇珊沉思著大聲說。挖到另外一個國家的前景喚起了她的興趣。

“我們挖下去會挖到東西。”戴維自信地說。他扔上一鍬泥土。“看到嗎,土在變黃。”

蘇珊把很多沙子鏟上來後喊道:“等等,我碰到什麼東西!”她用手指擦掉了泥土,興高采烈地拿著塊白色的六邊形瓷磚。

“讓我看看。”戴維叫道,“咦,跟我們浴室地板上鋪的一樣,是座老房子裏的。”

“要是我們再往下挖,可能會挖到地下室。”

可是不久,鍬開始用得越來越慢,蘇珊向後蹲坐在腳後跟上,眼神變得迷離。戴維虔誠地聽她說話,似乎她是個先知。

“也許,”她慢騰騰地說,“也許要是我們能找到一個白兔的洞穴,就不用再挖了,我們隻會掉啊……掉啊……掉啊。”

戴維明白了,那就像《愛麗絲漫遊奇境》,隻不過蘇珊是愛麗絲,而他……咳,他還會是戴維。

蘇珊突然歎了口氣。“不管怎麼樣,我們沒辦法挖得夠深。”她說著站起身把她弄髒了的手在連衣裙上擦。

“我看不行。”戴維無奈地表示同意,他的夢想破碎了。他也站了起來。“我們去前麵吧。”他說。

兩個孩子比賽著跑過房側的草地跑到前院。夏天的下午如同服了藥物般寧靜,街上懶洋洋的,熱量一波波從路麵上升起。

“我打賭我能隻踩著那些線走。”蘇珊向弟弟挑戰道。她開始小心地隻踩著人行道上的縫隙走。

“我也能。”戴維努力想模仿她,可他的腿不夠長,跨不過那些平坦的大塊水泥方磚,所以他放棄了,把心思集中在別的事情上。有個小蟲子在石頭上跑。

“我踩死了一隻螞蟻。”戴維自豪地大聲說,一邊移開腳,露出被踩碎在人行道上的小昆蟲。

蘇珊可不會稱讚他。“差勁,”她責備道,“你喜歡被踩嗎?可憐的小螞蟻。”她向路上那個點嘟囔道。

戴維一言不發。

“可憐的小螞蟻。”蘇珊悲傷地低聲念叨。

戴維的下唇顫抖起來。“對不起。”他後悔地脫口說道,“我再也不那樣做了。”

蘇珊的心軟了。“沒關係。”她大度地說,接著臉上露出笑容。“想起來了!我們去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