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安妮·塞克斯頓(美國)(3 / 3)

整個早上我一直係著鹿皮靴

但一開始我的手不停地

落空。我解不開他們常做的活

現在我把它們放回原位

每一根發怒的手指頭

要求我盡快使明天恢複常態

當然,我愛你

你靠在柔和的天空下

為我們這些木頭人祈禱著

這些狡猾人的後裔啊!

明亮的花冠新的花冠

它正戴在傑克頭上

你的第三隻眼在我們之間

移動著。像光

分開了我們

睡覺和哭泣的居所

在這兒,我們是一群

尚未長大的孩子

憑借最好的監視我無所顧忌地

長著。馬丁醫生

你的業務就是人

你在精神病房裏叫著

你神啟的眼睛在我們之間逡巡

在廳堂外

對講電話侍候著你

你在狡猾的孩子們的牽引下

穿過他們像解凍的洪水一樣

跌倒的身子

我們不可思議地交談著

嘈雜而有點孤獨

忘了一切罪惡吧!

我就是女皇

我難道總要迷失?

從前我是多麼美麗啊

現在我也應是我自己的

數著這一排、那一派鹿皮靴

看它們等候在

安靜的架上

流產

該誕生的卻消失了。

正當地球努起嘴唇,

每個胚芽從花梗裏膨脹。

我換上鞋子,驅車南行。

賓夕法尼亞山脈無邊地延展起伏,

一直越過遠方藍色的群山,

像蠟筆畫的雄獅披散著綠色的長鬃。

它的道路如同被鏤刻的灰色搓衣板;

事實上,土地在這裏正爆發出邪惡的撕裂聲,

煤從一個黑洞裏流出來。

該誕生的卻消失了。

叢生的小草像細香蔥一樣堅韌,

我不知地球何時會爆裂,

我想知道任何脆弱的生命怎樣才能幸存;

到達賓夕法尼亞,我遇到一個侏儒,

他竟然不是蘭姆伯爾斯蒂茨金……

他感受到了成熟的愛情開端。

返回北方時,天空都在變薄

明亮得如一扇高大的窗戶。

道路平坦得如同鍍錫的床單。

該誕生的卻消失了。

確實,女人,這種邏輯將會導致無犧牲的損失。

或者你的意思是說,

你害怕……我流產了的這個嬰兒。

絕望

他是何人?

一條通向地獄的鐵軌?

一件正在破裂的家具?

汙水池裏突然漫出的希望?

像唾液一般流進陰溝的愛?

口口聲聲說“永遠,永遠”

到後來卻像卡車從你身上碾過去的愛?

一個漂入廣告節目中的祈禱者?

絕望,

我不大喜歡您。

您跟我的衣裳或香煙不相配。

您幹嗎賴在這兒,

像坦克一樣龐大,

對著我這大半輩子瞄準?

您難道不能漂進一棵樹裏?

為何偏要待在我的根部,

強迫我走出我那長久以來

隻是為了肚皮的生活?

好!

我帶您一道旅行,

那地方我的雙臂

多年來沒有隻言片語。

我生命的房間

在這裏,

在我生命的房間裏

東西不斷地變化著。

煙灰缸,對之哭泣

木牆,受苦受難的兄弟

打字機上的48個鍵

一隻隻永不閉上的眼珠,

一本本書,一個個選美競賽中的參賽者,

黑椅子,人造皮革做的狗棺材,

牆上的洞孔

像一窩蜜蜂等待著,

金色地毯

腳後跟和腳趾頭的對話,

壁爐

一把等著什麼人來拾起的刀,

沙發,被一妓女壓累了,

電話

樹杈上生根的兩朵花,

一扇扇門

像海蚌般開開合合,

一盞盞燈,

刺痛著我,

照亮了地麵、點燃了笑聲。

窗子,

饑餓的窗子

將樹木如指甲一般戳進我的心。

我每天喂養外麵的世界

盡管鳥兒

左右亂啄。

我也喂養這裏的世界,

把狗餅幹喂給桌子。

然而,一切都不是表麵上看去的那樣。

我的東西會做夢而且穿新衣,

好像是,因為我手中所有的字

以及灌在我喉嚨裏的海水,

使它們不得不如此。

音樂遊到我的身邊

等等,先生

哪一條路可以通往家裏?

他們關上了燈

黑暗充滿每個角落

這個房間沒有任何標誌

四個小姐,80多歲

每個人都拿著菱形手巾

啦啦啦,音樂遊到我的身邊

我能感覺到她們快樂的情緒

她們留給我的這個夜晚

在山上這個秘密的處所

想象吧。收音機響著

每個人都瘋了般

我愛它,這個夜晚

我跟著音樂旋轉,一圈又一圈

音樂在感覺中流淌

用它滑稽的形式

音樂比我看得更清

我記住它!好好地記住

這一個夜晚

這是11月一個特別寒冷的日子

甚至天上的星星都被捆住

而月亮又太過明亮

它用光線分開我,擊打我

在我頭上叮叮作響

我已忘了休息

晚上8點,他們用這把椅子擋住了我

沒有任何標誌告訴我

路要怎麼走

正好收音機響著

音樂比我記得更清

哦,啦啦啦

這音樂遊到我的身邊

這個晚上我又來了

我旋轉著,一圈又一圈

我一點也不害怕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