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安妮·塞克斯頓(美國)(2 / 3)

悲情塞克斯頓比普拉斯稍長,兩人都是來自波士頓的大才女,同樣的美貌、敏感、文筆精湛,同樣的受到精神病的折磨並試圖從中挖掘創作靈感。她們曾結伴參加洛厄爾的詩歌研修班,一起在旅館喝得大醉,她們甚至互相討論過自殺的方式。她們之間有惺惺相惜的情誼,也有微妙的競爭關係。1963年,普拉斯自殺後,塞克斯頓在悼詩《西爾維婭之死》中寫道:

小偷啊!

你憑什麼爬進去,

自個兒爬進

我盼得那麼苦又盼了那麼久的死亡。

作為洛厄爾的學生,導師的經曆在塞克斯頓心中也占有很大的比重。1959年春,洛厄爾在課堂上發病被送進麥克林醫院,後來塞克斯頓在《教室哀歌》一詩中寫道:手腳笨拙的洛厄爾“像一隻大青蛙”——

盡管如此,我必須稱頌你的技藝。

你的瘋癲是如此優雅。

我們在平板座椅上煩躁不安

並假裝著整理

我們對你的魁梧妖術的記錄,

或者忽略你浮腫無光的眼睛

或者忽略你昨天吃掉的那個王子

不管他多麼明智、明知、明指。

讖兆在美國波士頓郊外有一家精神病院,它既不是美國最老的醫院,也不是全國最好的精神病醫院,而是美國最具貴族氣質的詩人精神病療養機構。同時,也是美國最具文學特色的機構之一——麥克林詩人精神病院。它屬於賓夕法尼亞州立醫院的一部分,近150年來,這座精神病院不僅成為專治詩人精神病的地方,也成為培養和造就著名詩人的聖地。

多年來塞克斯頓一直對麥克林醫院抱有一種好奇心,她也想進麥克林醫院,因為洛厄爾和普拉斯都到過這裏,她要加入他們的行列。她曾對好友洛伊絲·阿姆斯說:“我真想獲得麥克林醫院的獎金”,那種口氣就像她是在談論美國文學院的大獎。但奧尼醫生不讓她去麥克林醫院,因為那裏的費用太高了。

1968年,塞克斯頓的願望終於實現了,她接受麥克林醫院圖書館的邀請,為該院患者開辦一係列的詩歌講座和學習班。詩歌曾經讓塞克斯頓絕境逢生,她也希望其他病友也能得到同樣的幫助。盡管塞克斯頓並無教學經驗,而且麵對滿屋子情緒失控的瘋男瘋女,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學習班每星期二晚在醫院圖書館上課,通常,塞克斯頓會先讓大家閱讀討論幾首當代詩歌,然後布置作業。課程比較隨意,課堂上的氣氛跟病人的情緒一樣,有時熱烈有時平淡。館長瑪格麗特·鮑爾負責把每周的習作收上來,交給塞克斯頓。學習班一直持續到1969年6月,當年的具體課程內容已無從查考,隻有一些零星的回憶讓我們可以想見這個特殊課堂的情景。

病友埃莉諾·莫裏斯說:“在我印象中,塞克斯頓靠著一架鋼琴,我們則圍坐在椅子上。她給我們布置了習題,然後你必須得朗誦自己的詩,這需要很大的勇氣。我最記得那雙湛藍湛藍的眼睛。她的雙眼對我來說是每個星期的希望,它們讓我有信心去做些事情。”

盡管塞克斯頓深得病友們的喜愛,但她對自己並不滿意。1973年12月,她把有關麥克林醫院講座的一些材料裝進一個檔案袋,封口處寫著:“我的第一次寫作教學——1969年,非常艱難,因為我對控製人群的經驗不足,以及學員變動頻繁和護士幹擾授課——我需要更多實踐才能教得好”。但另一方麵,塞克斯頓的精神狀況卻在急劇惡化,她再也沒有回到這個講台。

埃莉諾·莫裏斯還記得,1974年10月5日清晨,她被鬧鍾收音機上的一條新聞驚醒,播音員宣告了安妮·塞克斯頓的死訊。莫裏斯說:“收音機隻說她死了,但我知道她是自殺的,我哭了整個早上。”她珍藏著塞克斯頓在一次講座後送給她的詩集,一本1966年版的獲獎詩集《生或死》,塞克斯頓在扉頁上寫著:“我的決定是‘生’——贈埃莉”。

作品精選

向往死亡

既然你問,許多日子我都不記得。

我穿著衣服行走,那次航行沒有印記。

然後歸來的是幾乎莫名的渴望。

即便那時我也無以對抗生活。

我清楚地知道你提到的草葉,

和你放在太陽下的家具。

但自殺者們有種特殊的語言。

就像木匠他們想知道用什麼工具。

他們從來不問建造的理由。

我已經兩次如此簡單地宣告自己,

已經占領了敵人,吃掉了敵人,

已經暴露了他的詭計,他的魔力。

就這樣,沉重的,思索的,

比油和水更溫暖,

我休息了,嘴角流著口水。

我不去想我針尖上的軀體。

即使角膜和剩下的尿也不見了。

自殺者們已經背叛了軀體。

夭折的,他們並不總是死去,

而是閃耀著,他們無法忘記這麼甜的藥,

就連孩子們也會望著它笑。

刺穿你舌下的所有生活——

這一切刺穿本身,成了一種激情。

死神有一副悲哀的骨頭;受傷的,你會說,

她還等著我,年複一年,

為了小心地消除一個舊傷,

為了從桎梏中釋放我的呼吸。

平衡的那邊,自殺者們有時遇見,

為果實——一個充氣的月亮而憤怒,

拋下拿錯的麵包而追求一吻。

任書頁隨意攤開,

有些事沒講,摘下來的聽筒

和愛,不管怎樣,是一種傳染。

你,馬丁醫生

你,馬丁醫生。走著

從早餐到瘋人院

八月末,我快速穿過

有消毒的隧道

在那兒,行動的死者

仍在談論著

並迫使他們的骨骼反抗

治愈的感覺

在這夏日公寓裏我是一個女皇

還是一隻

高高煙囪上可笑的蜜蜂?

麵對死亡。我們站成

斷斷續續的線,等待著

他們打開門

在冰冷的晚餐入口處

他們清點我們

發出口令。我們微笑著

穿著罩衫走向肉汁

我們列隊咀嚼

我們的號牌已亂

我們抱怨著

像學校裏的白粉筆。

沒有什麼刀子

可以切斷你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