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嗎?——盧米倒不覺得。
但看著君抓耳撓腮的樣子難過得好像在拚命進化的猴子惱恨身上褪不幹淨的毛一般凶狠,所以盧米以為寫作其實可能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吧?
但並不可憐他,反倒覺得好笑。何必那麼用力地和自己掙紮?那麼拚命地壓榨自己那麼膚淺單薄的思維呢?隻為了和別人、和昨天的自己活的不同嗎?總還有別的事情可做吧?同時盧米覺得即便天天活著同樣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如果被重複的都是快樂幸運如中大獎一類還真的求之不得呢。
盧米從來不相信蠢笨如君這樣的人能成為作家一類,雖然她也不怎麼把作家一類看成回事。但她不想幹涉君,她常常看著忍著暑熱和椅子的堅硬搖晃著隻有皮包裹著骨頭的屁股在那裏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的君覺得他可憐,不明白他怎麼能忍受這樣難過的生活,不明白就憑這樣就能成為作家?
就讓他按照他自己想要的樣子活著吧——盧米這樣寬宏大量地想,就算結婚之後我也不管。
“要我去和爸爸要點錢嗎?”盧米一邊擦著頭發上的水一邊問。
“說什麼呢?怕我養活不起你嗎?”我惱羞成怒。
“那隻有賣掉鑽石了,我可以回去取證書。”盧米一邊說一邊低頭看自己的下麵。鑽石在那裏不識趣地閃耀著刺眼的光芒,把盧米粉嫩的**襯托得異常美麗,和鑲嵌在王冠上的效果沒有分別。盧米曾經說要取下來,但被我阻攔住,因為我喜歡她被鑽石映襯的燦爛。
“這是我年輕過的紀念,老年時有個提醒,免得忘記曾經年輕過。”盧米看著自己的鑽石這樣說,我表示同意。
“不。”我搖搖頭。
“那是你的一部分。若叫我想著曾在你這裏的鑽石會在別人的哪裏,我會發瘋的。”我拉過大笑著的盧米,用力地親吻她的下麵,那被堅硬的鑽石襯托的柔軟。盧米掙紮著倒進我的懷裏,拉過我的手環在她的腰下,然後關閉台燈。
我感覺著她溫熱的身體,心裏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踏實,想著也許就是她該是我期待的吧。而敏和芬可能都隻是匆匆的過客,就像我曾看到過的流星,隻肯在我的生命裏停留短暫的幾秒鍾。
我知道我不愛盧米,至少現在不愛,因為沒有激動一類的情緒在。但在心裏我有種莫名的感動和疼惜想給她,就像她肯毫不猶豫地為我承受一切那樣。
時至今日,我已經分辨不清我到底應該得到什麼樣的愛情和這個世界到底想要給我什麼樣的愛情之間有多大的差距,也分辨不清曾經失去的愛情和將要到來的愛情哪一個更令我遐想。我知道象盧米這樣的女孩子稀少,如果錯過會可惜。但每當想起芬,我就糾結得想把吃下的東西都吐出來。我知道我沒有勇氣去找她,而她也再沒有打電話或來找過我。
我們就這樣相忘於這都市之中,讓對方在自己記憶的水坑裏窒息而死,成為一具鼓脹的浮屍,並在被想起時散發出腐爛的惡臭。
在每個人的記憶裏是不是都有這樣的浮屍存在?還有因此衍生的蛆蟲在心裏隨意爬行,肆無忌憚,讓人癢不可忍,卻又無可奈何。
盧米已經很熟悉君的生活了。
熟悉他呼吸的方式和頻率;熟悉他將眉頭皺起和痔瘡之間的關聯程度;熟悉他吃多少東西才能把大便的次數減少到可以忍受;熟悉他對自己和他**時的反應要控製在怎樣的一個限度內才覺得滿意;熟悉他目光呆滯時腦子裏翻騰著的都是哪些不可思議的想法;熟悉他難過、孤單、寂寞、寒冷、灰心喪氣、難堪、猥瑣、狹隘等各種情緒的表情;熟悉他自以為是的孤高自賞;熟悉他大大咧咧的粗心大意,以及諸如此類的等等和他有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