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盧米對君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至多是個在水麵上倒映的人影而已,隨著分開而淡薄。但有種奇怪的感覺,一種‘可能會和他如何’的錯覺殘留下來,讓盧米一邊忍受蕊兒的撫摸一邊在心裏偷偷地笑。
她覺得君很蠢,不論模樣還是思維,但這種蠢卻正像‘蠢’這個字的寫法一樣,讓盧米的心裏有‘春天裏有很多隻蟲子在爬’那樣的癢,一直到骨髓裏似的,抓撓不到,隻能忍著。
“你笑什麼呢?”蕊兒突然問。盧米一驚,她覺得自己並沒有笑出來,所以不回答。蕊兒問完這一句也便沉默。
“哎,你說——將來我們分開後你會怎樣?”盧米突然想起這個,衝口問出。
“去死。”蕊兒回答得很幹脆,好像對她來說‘死’不過是和折斷一截什麼一樣性質和難度的事情。盧米雖然有些震驚,卻不肯信,以為一向好說狠話,做起來卻猶猶豫豫的蕊兒不過是在開個不好笑的玩笑而已。她卻不知道這一次蕊兒說的是真的,是她心裏想過千百遍的。
一出悲劇既然已經開始上演,又怎麼可能以喜劇的結尾收場呢?但盧米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懂得蕊兒所說的確實性。
“死掉又如何?”盧米半開玩笑地追問。
“再活一次。”蕊兒咬牙切齒地說。盧米感到有徹骨的寒涼隨著蕊兒這句話蔓延開來,將自己浸泡其中,就像福爾馬林溶液浸泡著發育殘疾的嬰兒標本那樣防腐。她懂得蕊兒對自己生命的失望和自暴自棄,而且無可挽救,就像這一季的花兒凋謝後不能再開,再開的是下一季那樣無可奈何。
盧米聽到悄悄傳來的憋悶在胸腔裏的嚶嚶的哭泣聲,像言情小說裏經常描寫的那種。蕊兒知道盧米最討厭自己哭,所以就這樣。盧米隻能低聲歎息著將她抱過來在懷裏,像哄一隻鬧脾氣的小狗似的‘哎呦、哎唷’地叫著哄著她。好在蕊兒的悲傷是一盤使用多年的錄音帶,早已在多次的播放中被時間磨損得遲鈍和不清晰,很快淚水就隻剩下嗚咽,然後是無所謂的嘟囔,片刻後昏沉睡去,讓盧米解脫出來。
但這樣的痛楚卻殘留在盧米的清醒中,尖銳地刺入她尚且柔軟的心裏,讓她堅信這個世界絕不像人們慣常說的那樣美好和充滿希望。
因為有太多的絕望根本無法消除,隻能任憑在那裏**裸地腐爛並散發出讓人惡心的惡臭。雖然人們大都裝作視而不見,但它們仍在那裏,一點也不肯減少。
第六章 都是寂寞的人
今天沒有敏的電話。
按照號碼打過去也沒有人聽,隻有漫長的嘟音像一根被剪成等長的繩子,從不可知的那端向我這邊無窮無盡地拉扯。這樣的沒完沒了讓我厭煩,隻好掛斷。
昨夜沒有心情喝酒,一個人在我和敏去過的那間酒吧,還有旁邊的各家酒吧尋找,都不見她的蹤影,浪費了半個夜晚的時間。沒有喝酒,沒有閑聊,沒有嬉笑,沒有聽吵鬧的音樂,沒有獨自發呆,沒有酩酊大醉,沒有嘔吐,也沒有和哪個神誌不清的女孩子進行過什麼。隻是重複地推開一扇扇厚重的玻璃門,在被燈光晃得不真實的人群裏穿來穿去,端詳每一張被酒精和不良情緒逗弄得滑稽的臉孔。但是沒有她,誰都不是。
回到家裏時我累得筋疲力盡。
習慣被酒精麻醉的大腦此時卻象個放在自來水龍頭下的桶,透徹的清醒被仍然向裏麵流淌的思緒濺起紛亂不清的漣漪。
坐在窗台上,看夜晚的天空裏深不可測的黑暗。抽嗆人的駱駝,大聲地咳嗽,聲音在被高樓間隔得狹窄的天地間回蕩,然後被凜冽的夜風吹得瞬忽不見,連一點痕跡都不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