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身側跪拜著的十三爺,卻見他兩手合十,又撐上蒲團拜了一拜,神色似乎鄭重極了。他垂了眉眼,口中念念有詞,可我卻一句都聽不清,他頌了幾句,一旁住持從衣袖裏摸出一串珠子,恭敬捧到十三爺手上,十三爺衝他頷首,麵向我伸出了手。
我警戒地望著他,覺得他與平日大不相同,不知是不是什麼人扮的十三爺也未可知。他見我不將手遞過去,雲淡風輕道:“把手拿來。”
我幹幹笑了笑,抬了手,他將那串珠子套到我手上,抽了抽嘴角,一邊吩咐月盈將帶來的金去化了,一邊道:“拜好了咱們也該起程了。”
待上了馬車,我細看看手上珠子,想到一處,就免不了要補充問十三爺一句:“這是何物?”
十三爺柔聲道:“我求來的。”他將我攬在懷裏靠了,“保佑你們娘兒倆,母子平安。”
街上柔風拂過,吹的馬車窗扇的錦簾掀了一掀,我在他懷中靠的舒服了一些,眯起眼睛笑了,近日嗜睡的厲害,大約是懷著身孕的緣故,所以格外渴睡,我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眯了起來。又是一陣柔風送過,隱約有歌聲吹進馬車,詞曲有雲:
“風停了緣,雨落了淚,吹丟了願,傾盆了愛戀;
花隔了人,葉障了眼,夜雨對床也浸香了宿命;
雪凝了誓,冰封了你我,散亂了哀傷,凍涼了眷戀;
雲醉了天,霧悔了言,一點靈犀也都灰飛煙滅……”
歌聲婉轉悠揚,詞卻過於哀傷了一些,我往他懷裏又紮深了一些,他輕輕拍了拍我,我就再無暇想那歌聲,腦子也逐漸不大清醒起來,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十三爺輕輕搖醒,仍然犯著困,而且困的不行,可知道,想必是湯泉行宮到了。我模糊地跟著十三爺下了車,到了室內卻連自己如何下的馬車都不曾記得了。
十三爺看著我:“皇阿瑪兩日後啟行,先駐蹕湯泉,辛末駐蹕密雲縣,甲戌駐蹕遙亭。”眼中流露出了些柔色,“我可有的忙了,好在咱們這一處寢殿裏也有湯泉,你也不用閑著,用過晚膳,歇上些時候,叫月盈她們伺候你泡一泡,解了乏,早些歇息,不必等我。”我迷迷糊糊衝他傻笑了笑。
待進了晚膳,又歇息了良久,我才清醒了起來。月盈扶著在殿中四處瞧了瞧,前殿略小了一些,是書房,中間的是寢殿,同寢殿相連的後殿以遊廊連接,遊廊皆以琉璃鑄牆,牆上架著燈燭,格外華美。一時興起,我叫人預備了湯泉,打算如十三爺所說,進去解解乏。
走進了湯泉的這一處後殿,殿中宛如江南小景,四周湯泉緩緩冒著蒸騰的霧氣,幾方金石鋪就從水流中越過,後得一重望柱欄杆,欄杆內便是以漢白玉石所砌的湯泉池。後殿內灑下一片朦朧昏黃的光,幽靜極了。
我原本便是不願旁人侍候著我沐浴的,方到這一處,我就覺得靜的安逸極了,也不叫小婢女們替我除了衣衫,邊遣她們都出去了。月盈輕聲細語地懇求:“福晉,若是石階太滑,摔著了可如何是好,還是留下奴才在一旁伺候吧。”
我閉了閉眼:“我從前沐浴也從未摔著過,今日斷斷不會摔著。”
月盈又道:“可如今福晉身子又重,奴才擔心福晉……”
我麵色從容地打斷了她:“正因此時身形同往日不一樣了,腹上隆起,我麵子薄,才更想一個人泡一泡。”我抿嘴對她笑了笑,“等我泡好了,你也別叫旁人進來侍候,你進來就是了。”
月盈好似懂了我的難為情,點了點頭:“……那福晉留心著些”
我再衝她笑了笑,她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湯泉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