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質問,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齷齪,他們師徒始終利用葉召遠對於親情的迷戀和向往,溫情脈脈地送他入地獄。
因為從來沒有愛,才會因為一點愛奮不顧身。
“小葉嘴狠,心裏裝著情義。你是公認的好人,心狠絕了。你不如他。”然後無能為力,隻好祭出那無用的傷感:“明明那麼強橫的人,抓著手的時候卻讓人心碎。”
聰明嗎?他試著回想,死訊傳來的那天,他和師父一起回想。他說第一眼瞧見小葉,就覺得他是個極聰明的孩子。師父說第一次與他對視,就發現是個極傻的孩子,那雙眼睛又黑又亮,多傻。
這樣說著像嘮家常,曾把他們當做家人的人卻不能複生。
“他是知道的吧,一定知道,那麼聰慧的人,他什麼不知道?”餘兆喃喃。
何碩默然,他二十六歲,卻像活了六十二年,可是還會繼續,因為走得太久,反而不可能折返。他沒有資格羨慕小葉,但他真的羨慕小葉,小葉有目標,而自己的目標不小心搞丟了。
沒有目標,有點可恥。
非得顯得自己有目標也很可恥,就像知道衣裳不合身還要硬套。人的迷茫是會把自己逼死的,繼承師父的衣缽,帶殘破不堪的天殘門走向正途也是目標,雖然現在,因為小葉的離去失去大部分意義,但那是小葉的目標,所以必須完成。
算是一種逃避吧,逃避是短暫的,可生命也不漫長。
活人信仰破滅,死人依然有夢。
李家的變故淹沒在江湖的風風雨雨中,並不轟動。易主有和平血腥之分,既然和平易主,就更沒熱鬧可看,餘兆得知消息已是有一陣子了。
在天殘門隻有三個朋友,碩果僅存的一個還不太想見,這告別也就沒了對象,總不能等待偶遇吧。
倒是何碩主動問她是不是要離開了。
“是的,大當家已是李仲,我得向他稟報這段時間的事務。”不等他問,主動說道:“今後也是聽他派遣,或許回來,或許回來的不是我。”
“先恭喜你們喜結連理。”他沉默一會,頗為酸楚:“我為什麼沒在李仲之前認識你呢,就像小葉為什麼沒幹脆一走了之呢,去他媽的恩重如山,那不過是利用。”
“沒有那麼多如果,如果有的話,也不是你想象的樣子。”
他呆了一呆,不住點頭。從來覺得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真心羨慕生來就能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啊。
小葉會不會努力投個好胎呢,一定會吧,那麼爭強好勝,做個炮灰都那麼積極。
她問長椿要不要跟她回去。
“我找到真愛了,真的找到了,他同樣讓人心碎。”
還能說什麼呢,祝你好運?
長椿欲言又止,低聲道:“你會和二爺成親嗎?”
不知道。以後的事誰知道,但是現在隻想四處走走看看。從家裏出來就沒停下,或許回一趟家。誰知道呢,現在和以後,誰又能知道呢。
嫁人是路上一處風景,可那不是終點。
她的目標不是現成的,不像李仲那樣出生即定,但那不要緊,會找到的。
再次回到慶州,這次是回娘家。屋子已經翻新,境況比從前大不相同,很難找到一絲舊日的影子。她的房間變成了小外甥的房間,奶媽帶著小外甥在院子裏曬太陽。
新活的生命,蓬勃生長欣欣向榮。
臨走摸著小的臉說,但願你將來愛護弟弟妹妹,我也想被哥哥愛護,可我是姐姐,隻能愛護別人。
她沒有見弟弟和弟媳,轉身走了。
街景還保持了一定的原樣,孫大牙的算命攤子變成舊書攤,老板咧嘴一笑,兩顆大金牙閃閃發光。本想去問自己這輩子到底嫁幾次,孫半仙不知所蹤,現在隻能問靠譜的算命先生了,而她隻想要不靠譜的答案。
不長的街,不知不覺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