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滿目倉皇悲歌起(3 / 3)

“什麼?”蘇年錦蹙眉,“那些官員,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私藏官銀?”

“是。”蕭沐原又咳了兩聲,喑啞道,“他們不怕朕。大雍再立,他們恨不得吃幹淨百姓才好。這層層官員無一人清廉,牽連人數眾多,若真懲治,必會死傷無數,我大雍到時也是元氣大傷……”

“那些官員,就是算清了這一點,才敢這樣吧。”蘇年錦眨了眨長睫,慘笑道,“國之初立,官員不想怎樣振興大雍,反而做了蛀蟲。這官員也不少,難道沒有一個知道蠹眾木折的道理麼?”

蕭沐原微微眯了目,眉頭一皺,咳出聲來,“朕本以為再立大雍能替父報仇,使民喜樂,隻是這些官員……”

“啟稟皇上,國丈沈傾嶽自潮州回來,已經順利將那些販賣私鹽的大臣繩之以法了。”流雲在宮門口閃出身來,低聲稟著。

蘇年錦這才意識到,這大雍早已千瘡百孔,怕是沐原一人難敵四手……

“好!好,咳咳咳……”

蕭沐原正咳著,卻見沈棠挺著肚子也歡天喜地地進來了,不顧蘇年錦在側,一忙奔到蕭沐原麵前笑道:“皇上聽說了嗎?臣妾父親斬殺了潮州那幾個販賣私鹽的大臣,立了功呢!”

“是,朕剛才聽見流雲稟報了。”

“隻是父親被大臣所派的暗衛所傷,現在還在府中休息,沒有前來拜見皇上。”

“哦?師父受傷了?”

“是……”沈棠意欲哭泣,一忙撲在蕭沐原懷中,“父親回來時口吐鮮血,後來大夫檢查才知道是心口那受了劍傷,傷的特別嚴重,皇上要為家父做主。”

蘇年錦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沈棠,唇角微微一扯。沈傾嶽在山上自小將她與沐原養大,卻獨獨忽略了家中的親生女兒沈棠。沈棠一歲時沈傾嶽就已經離開她了,如今長到十七歲沈傾嶽才回來與她相認,若說感情,怕是除了血親之外,其他一點感情也沒有的吧。

“朕這就派太醫去為師父看診,愛妃不必擔憂。”蕭沐原拍了拍她的後背,寵聲哄著。

“謝皇上。”

沈棠泫然欲泣,見蕭沐原這般說了,才依依不舍從他懷中起來。杏核眼眸微微腫著,一副梨花帶雨的神情。

“愛妃可還有別的心事?”

“回皇上,臣妾懷胎三四個月了,身邊伺候的人卻是極少,如今父親立了功,臣妾有個不情之請想奏明皇上。”

“但說無妨。”

“臣妾宮中有一堆髒衣服,那些宮女手腳卻極不勤快,聽說皇後之前為許幼荷洗過衣服,臣妾想,皇後的手藝肯定不錯,所以想讓皇後將那些髒衣服洗幹淨一些。”

“皇後?”蕭沐原皺眉,“朕讓內務府多分給你一些宮女便是了。”

“不行,那些衣服都是皇上賞賜給臣妾的,臣妾怕她們洗不幹淨。”沈棠哭著,眼淚順著麵頰滴在手背上,聲音極委屈,“皇後洗的衣服臣妾才放心。”

她這樣一說,蘇年錦才想起來,彼時許幼荷故意難為她,卻是讓她在院子裏洗過很多衣服,直到她在太陽下暈死過去為止。

“這……”

蕭沐原眉間深深,看了看蘇年錦,半晌沒有說話。蘇年錦心底一涼,知道即便身為帝王,也該是有很多無奈的。現在沈傾嶽手掌大權,又立了功,若不順了沈棠的意思,怕是沈傾嶽那邊都過不去。

“皇上,本宮給棠妃洗就是了。”

“啊?真的嗎?那就太勞煩姐姐了。”沈棠笑得眉眼彎彎,一忙扯住蘇年錦的手,“妹妹就先謝過姐姐了,回頭讓侍婢將髒衣服給姐姐送去,姐姐受累了。”

“丫頭,你別……咳咳……咳咳咳……”

蕭沐原方想阻止,卻被蘇年錦一忙攔下,淺聲道:“皇上累了,早些休息吧。”

“可是……”

“皇上,埋葬大雍烈士的地方,是在禦花園後麵的郢山嗎?”

蕭沐原皺了皺眉,不知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咳了咳才道:“是。埋了我大雍三千二百二十八位英骨。”

“玉生哭了,妾身要回宮給他喂飯了。”

蘇年錦沒再說什麼,低了低身,抱著玉生遠去了。

沈棠方想留住蘇年錦,卻被蕭沐原一把抓住腕子,力道之大,讓她嚶嚀一聲。

“棠妃也累了吧?為了孩子,好好回宮歇息去吧。”

沈棠皺眉,麵色一下子難看起來,見蕭沐原不停咳著,才悻悻躬身,“臣妾告退。”

宮門一合,偌大的乾坤宮再沒有一絲聲息。蕭沐原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唇角泛白,眼眸充出血色,半晌竟聽撲通一聲,狠狠向後倒下,昏厥過去……

未央宮。

沈棠的貼身侍婢簡兒足足給了蘇年錦三大盆衣服,那衣服又亂又髒,似是故意弄的,很多油漬血漬,看起來極其難洗。連一向好脾氣的雲兒都有些悶悶不樂,跪在蘇年錦的麵前道:“皇後,讓雲兒自己去洗吧。皇後萬金之軀,萬萬不能受棠妃的辱。”

蘇年錦坐在桌前,緩緩倒了盞茶,拿給她喝。雲兒一驚,嚇得連忙磕頭,“奴婢不敢。”

“你嚐嚐,皇上前幾天給我的雨前龍井,今年新摘的。”

聲音溫柔無害,帶著夏日傍晚的風,涼絲絲的。

雲兒緩緩抬起頭,顫著胳膊接過來,慢慢啜了一口,笑道:“好喝。”

“若是讓你去伺候慕佑澤,你可願意?”

雲兒眉頭一皺,搖了搖頭,“奴婢不願離開皇後。”

“可如今,他比本宮更需要你。”蘇年錦起身,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看著她,以極溫軟又懇請的語氣道,“慕佑澤在中宮常年不出來,他身邊需要一個如你一樣的女子。”

雲兒濡了濡了唇角,目露花殤,“若是皇後的意思,雲兒願意。”

“好,好……”蘇年錦點了點頭,目光散到宮外的海棠花上,噙風道,“明日,本宮與你一起去浣衣。”

雲兒隨她一處看了看宮外的風景,此時太陽下山,花木沉寂,蛐蛐兒交響,似乎有一種靜穆的力量緩緩籠罩著。她不知道麵前的這個皇後到底經曆過什麼,隻是直覺告訴她,如皇後一樣的女人,讓人畏懼,又讓人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