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你的皇後。”
聲音毫無感情,猶如交差一般。
深夜裏,沐原忽地一笑,卻又被他極力掩飾著,夾著一抹苦意。
“皇上,”忽有宮女站在未央宮的門口,揚聲稟道,“棠妃想讓皇上去趟景福宮。”
沐原回頭看了她一眼,“好,告訴她朕這就去。”
“是。”
那宮女歡天喜地的轉了身子,一路小跑,想必是迫不及待要回去稟報了吧。
“沈棠?”蘇年錦皺了皺眉,抬頭看向他。
“是。”
怪不得這樣囂張,皇後冊封大典今日才剛剛過去,她便迫不及待地要這樣與她宣戰。沈傾嶽的女兒,沈傾嶽……蘇年錦微微低頭,腦子裏又想起那個清逸雋雅的身影,他們父女倆,當真是她的劫難。
“你走吧。”蘇年錦起身緩緩坐回榻上,眸中清冷,“允兒我也不要了,你另派個宮女侍候我吧。還有,以前在王府中的福子頗得我心,你也讓他過來繼續伺候吧。”
“好。”
沐原應下,又看了看她,才轉身走出宮門。一身明黃愈發襯得他坐上琴心,器宇軒昂。
蘇年錦微微轉眸,看著窗外的長雪梅影,心口泛澀。宛之,你在哪……
塞北,明月鎮。
夏芷宜背著慕嘉偐的身子來到此處時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好巧不巧,暈在了大夫家門口。很長時間以後,慕嘉偐說夏芷宜運氣好的簡直令人發指,夏芷宜無所謂地笑笑,大概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待慕嘉偐的傷恢複了一大半時,夏芷宜看了看小鎮的環境,四麵環山三處繞水,消息閉塞,追兵也很難追上來,索性與慕嘉偐一同住下,在江邊找了所房子,一住就是兩個月。
某一日,天氣晴朗,陽光從久違的雲層中乍泄開來。夏芷宜剛從河邊浣衣歸來,便看見慕嘉偐著一身青色長袍在屋子門口呆立著,久默不語。
“怎麼了?”
她這一問,才看見他眸子裏泛的眼淚。心裏一驚,堂堂七尺大男人,好端端怎麼哭了?
“皇榜貼的,言大燕太子與太子妃,於三日後斬殺於菜市口。”慕嘉偐一下子踉蹌跌坐在凳子上,心口一陣絞痛。
“大雍皇帝,可真夠狠的。”夏芷宜皺了皺眉,“聽說京城中的幾個王府都被封了,死的死,散的散,我還以為太子他們還能活,不想如今也……”
“可憐太子妃還有了我大燕的血脈。”慕嘉偐苦苦一笑,頓了半晌,才又道,“當日我查出刺殺我的人是太子派的,一時心寒,知道太子是要逼宮了,連忙去找三哥商議。如此才有了他與四哥留下來,我去胡地對付阿方拓。隻是萬想不到,四哥死了,連三哥都棄了帥印,不知所蹤。”
“慕宛之啊,”夏芷宜歎了歎氣,“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他,為了蘇年錦,真的連命都不要。可那帥印好歹關係著整個大燕的命運,他可真舍得。”
“或許,”慕嘉偐抬頭看了看她,傷沒好,又咳出幾聲,“他在得知蘇年錦被擄走時,就想過拿帥印換她了。”他一笑,唇角微苦,“沐原那個人,每一步計劃都是周密的。”
“可惜慕宛之與你在胡地戰了一個月才回去,不然或許還可以阻止沐原。”夏芷宜放下木盆,也坐在他身邊,搖了搖頭。
“若三哥不與我一起去胡地,怕是我難敵阿方拓,也不會撐到現在了。”慕嘉偐望了望遠處的山巒,吸了口涼氣,“能打敗阿方拓的,我大燕或許隻有三哥了。”
夏芷宜愣了愣,沒說話。打敗又能怎樣,這天下還不是易了主,還不是給了別人,還不是如今死的死,散的散。曾經繁華如斯的大燕,徹底沒有了。
……
冰月,初十。
護城河裏的水都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天氣冷得讓人發顫。蘇年錦聽到消息時在宮中大跑,所有宮女太監都追不上,隻在身後不斷地喊著。
一路奔到興慶宮,正看見沈棠在給沐原喂點心。蘇年錦就愣愣地站在那,盯著他們。
“喲,是姐姐來了。”棠妃由宮女攙扶著下了台階,緩緩走到她麵前,也不行禮也不跪,就那麼單純地喊了句,笑看著她。
“你出去。”
蘇年錦聲音冷冷的,眸光卻一直盯著桌案前的沐原。
“喲,姐姐來得不巧,皇上正給妾身講笑話呢。這還沒講完姐姐就進來了,妾身也不好退出去啊。”
啪!
蘇年錦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打她的時候才真正看了看她的樣子。星眸如水,腰肢纖細,算不上特別漂亮,卻有一種小家碧玉之感。她想起師父沈傾嶽的老家是在江南,也難怪沈棠如此嬌嗲。
“本宮命令你,出去。”
“你!”沈棠回頭看了看沐原,見他沒反應,一時氣急,跺著腳就出了宮。
太監識抬舉地緩緩合上了宮門,偌大的興慶宮,隻有他二人的對峙,氣氛僵冷。
“放過顧筠菱。”她緩緩啟口,隔著那麼遠看著他,眸色一濕,“她還懷著孩子,再過幾天就要臨盆,放過她。”
沐原一直批閱著奏折,方才一幕他連頭都沒抬,如今亦是。
“不行。”
“她還懷著孩子!”
冰冷的宮中隻有她淒愴的回音,了無一絲答複。
蘇年錦提著裙擺一路邁上台階走到他麵前,案頭的蘇和香薰讓她有些頭疼,淒惶道:“求你了沐原,讓她生下孩子吧。懷胎十月,她馬上就要生了,馬上……”
“就是因為有孕在身,她才不能活!”
沐原一下子擲了筆,眉心緊蹙,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蘇年錦一頓,心冷如冰。
是的,是活不了的,連她自己都知道,誰都可以活下來,唯有太子、太子妃與她腹中的孩子都得死。那是大燕的血脈,與當初沐原的身份一樣,前朝嫡血,若不殺,日後是要成為沐原強勁對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