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夢見我見到了我爹……”紫薇一驚,被鄭媽叫醒回過神來,睜開哭得淚汪汪的雙眼說,“夢見我在尼庵裏正誦經,忽然推門進來一位衣衫襤褸、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一邊怯生生地瞧著我。想不到這位衣衫襤褸的白發老人正是我爹,我已認不出了我爹,我爹也已認不出了我,我爹的模樣已大變,父女二人相互瞧著好大一陣工夫才相認了……”
“哦,做夢是心中所想,父女久未相見,怪不得你在夢中哭成那樣。你爹跟你說什麼來著?”
“我爹見到我隻是哭,我見到我爹也隻是哭。沒說幾句話,我爹哭著說,他聽人說我進尼庵做了尼姑,一年多來,他遠遠近近、大大小小的尼庵都找遍了,都沒找著我……”
“唉,世界這麼大,一個人找一個人,哪裏好找?要不是時世有了好轉,隻恐怕親人夢裏也不會相逢。娘也好久沒看到過他老人家了,也不知他的癲狂病現在怎麼樣了?娘也多次夢到過他老人家,可他每次見著娘都不理不睬,全然像遇著陌生人似的,紫薇你說,時世能轉好,你爹的病就不會轉好?”
“……”
“你怎麼不說話呀?你蒙起頭來了?哭什麼,別哭了,哭多了怕哭壞身子哩,夢裏的事,不必過多去在乎,過多去悲傷。”
“……”
“你還在哭?別哭了,別哭了!你沒睡好,再好好睡會兒吧,要不,明天身體會困乏,一天沒精神。”
“娘,紫薇跟娘說件事,紫薇這樣想……”
“不說了,時候不早了,有話明天再說,合上眼好好睡吧,要不明天身體會支不住的。”
鄭媽說過這句,不多工夫便又起了鼾聲。紫薇眼中依然在默默往出淌淚,麵對黑乎乎的屋頂,她輾轉反側,腦海裏如波濤翻滾,許多辛酸的往事一股腦兒地湧上了心頭。她想到自己與鄭興自幼天真爛漫青梅竹馬的兒時,想到長大之後兩人的相親相愛和錚錚誓言,想到鄭興棄考引起風波和自己對鄭興的忠貞與執著,想到了慘死的母親,想到了聽人說在遭到沉重打擊之後精神癲狂了的父親,等等等等。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最命苦的人,她越想越傷心,淚水便越要往出湧,她覺得一切都絕望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她的心已碎了,她覺得這個世界上一切都已背棄了她,她的心中什麼也沒有了,空落落的,隻剩了時刻還惦記著的自己的父親。眼下,最要緊也是最迫切的,就是盡快去找到父親,見到他老人家,讓父親的病盡快好起來……
次日起來,紫薇的雙眼腫脹得像一對水蜜桃似的,鄭媽一眼瞧見好不心疼,說:“看看看,把眼睛哭成什麼樣子了,我說夢裏的事不能當真,勸你不要哭,你偏要哭,有什麼好處?”
眼睛哭成那樣,自然也瞞不過紫娟的眼睛,走過來的紫娟一眼看見就驚叫起來:“呀呀呀,紫薇姐姐你怎麼啦?為什麼事把眼睛哭成這個樣子?難道是有人招惹紫薇姐姐,做下了對不起紫薇姐姐的事了?”
“真不要臉,倒還裝作怪體麵的,還有臉跟人說話?”紫薇聽紫娟在說自己,就覺得她的心在往下沉,她很討厭紫娟,心裏這樣罵了一句,便把身體轉向一邊,臉上蒙著一層怨氣。紫娟瞧著頓感吃驚,驚異道:“紫薇姐姐這是怎麼了,連我也不理不睬,紫娟又沒有去得罪誰?”
聽得此言,紫薇心中的怒氣更被激起了,她倏地轉身望向紫娟,想把夜裏她與鄭興書房裏的事當麵抖摟出來,但欲言又止,她忍了一下,還是把心中陡然升起的一腔怒火壓了下去。鄭媽見狀,將紫薇夜裏夢中與唐老先生在尼庵中相見而泣的事告訴了紫娟。紫娟大咧咧地安慰了紫薇一陣,說人生於世遇何坎坷和艱難事,都要往寬處想,不必愣哭,愣哭會哭瞎眼睛。紫薇一點也聽不進去,臉上依然殘留著幾許怨氣和悲戚,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她悶頭將屋裏收拾得整齊有序,然後對著銅鏡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在鄭媽麵前坐了下來。
鄭媽見紫薇坐在了自己身邊似乎有話要說,便道:“紫薇夜裏不是有話要跟娘說嗎?說吧,有什麼不順心的事,盡管說出來,別在心裏憋著折磨自己。”
紫薇略一思忖,忍著心中難受,眼裏噙著淚水道:“娘,有件事紫薇想跟您商量。這些日子,女兒一直未見到我爹,思念心切。今日天氣好,女兒想回老家尋找我爹去,也不知找到找不到,讓紫娟在家照料您老人家,不知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