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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而充滿腥臭的監舍裏,來喜一臉痛苦的表情,強忍著渾身的劇痛爬到獄柵前,雙手握欄望著外麵,在他呆滯的目光中,透著一股絕望的神色。按時令已是天熱的時候了,但這裏沒有窗戶,牢舍隻是用木柵與牢廊隔開,淒冷的風悠悠襲來,竟讓來喜渾身發抖,寒不可禁。來喜心想,自那日抓起下在大牢裏,這種非人的生活,讓他不堪忍受。提審時,那牢頭的一番話仍在他的耳畔不停地回響著,他隱隱覺得,自己怕是活不成了。兩天來,既見不到福滿,連句話也捎不出去,更見不到鄭興的身影,今生今世怕是連家中媳婦三妮子的一麵也見不到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從走廊那頭傳了過來,來喜下意識地望了過去,他看到昏暗的走廊裏過來三個人。走在前麵的是牢頭,牢頭身後還跟著兩個獄卒,他們一過來便將目光落在來喜身上。牢頭用手中的鑰匙打開牢門,三人走進了監舍。經了幾場審訊下來,來喜對他們已不怎麼害怕了,見後麵進來的獄卒手中拿著紙和筆墨,不禁問道:“你們又來幹什麼,是不是又要提審我?”
那牢頭看著來喜冷笑道:“怎麼,昨天夥計們用刑罰伺候了你兩個時辰,身子骨可舒服了吧?睡了一夜,今日要想通了,就把鄭興通匪搶劫軍糧的事招供出來。現在招了還不晚,隻要你肯招,立即就放你出去!”
聽得此言,來喜鼻孔裏哼出一聲,梗著脖子回道:“你們別癡心妄想,那全是你們捏造出來的,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來喜也不會去坑害自己的鄉親!”
牢頭見來喜還是挺硬氣,哈哈一笑,道:“你這小子,人瞧著不怎麼樣,倒還很玍古的。我就奇怪,那個叫鄭興的到底給你什麼好處了,讓你如此守口如瓶,不肯從實招來?可我要告訴你,糧是你運丟的,這樣頑抗下去後果你是知道的,要定你同謀通匪搶劫軍糧,你的腦袋就保不住了!”他說著停下話,目光怔怔地望去來喜半晌,見來喜臉上毫不鬆動,然後放鬆神情接著說,“你不想說,這倒也無妨,昨夜讓你寫招供你不寫,說你鬥大的字不識一個,我們也不為難你了。今日夥計們已替你代勞了,隻要你在上麵畫個押就立即放你出去。”說著,朝隨來的兩個獄卒遞了個眼色,其中一個便將手中拿著的紙和筆遞上去,讓來喜在上麵畫押。
“哼,你們想得倒美,把我來喜當什麼人了?”來喜露出不屑的神色,語氣堅定地道,“你們別忽悠我。我來喜雖然鬥大的字不識一個,但我心裏明白,那押可不是隨便畫的,隻要我提筆在上麵一畫,那邊鄭興的人頭就要落地了!我已看透了你們,你們是要誣陷鄭興通匪搶劫軍糧,要麼要他的腦袋,要麼想借此敲一筆竹杠。拿不下鄭興的口供圓不了案,朝廷那兒又不好交差,才這樣處心積慮設此圈套的,快收起你們的這套把戲吧,我來喜寧死也不會在上麵畫押!”
牢頭聞言臉立刻凶了起來,眼睛瞪著來喜大叫道:“我看你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真的是不想活了?”
見牢頭凶神惡煞訓斥自己,來喜臉上反倒顯得很是平靜,他似乎全不在乎,不亢不卑地道:“別嚇唬我,割頭不過碗口大一個傷疤,我進來的時候已經想到我是完了,這下肯定是出不去了。現在你們重刑也用過了,打得我死去活來,說我犯的是同謀搶劫軍糧罪,反正遲早是死,連我媳婦三妮子也見不到了,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吧!”
“你……真是不想活了?那你就等著瞧吧!”牢頭鼻子孔裏哼一聲,將手一揮,叫那兩個獄卒上好鎖一陣風似的往那邊福滿所在的監舍去了。
走進福滿監舍時,福滿正在後麵陰暗的角落裏半倚著牆閉目小憩。“媽的,還睡什麼覺?”牢頭口中罵著用腳朝福滿踢去。福滿睜開眼睛一看,麵前站著的正是昨日提審他的那個牢頭和兩個行刑的獄卒。牢頭將目光瞪向福滿,幾乎如出一轍地像剛才拿捏來喜那樣,厲聲道:“你跟姓鄭的那小子是同夥,經常在一塊密謀,他通匪搶劫軍糧你能不知道?”見福滿沒搭話,臉上顯出不屑的神色又閉上了眼睛,放緩態度假惺惺地接著道,“唉,別執迷不悟了,我們都是為你好才這樣做的。你要明白,知之不舉,包庇罪犯,犯同謀罪,按大隋條律,同謀罪至少要流放千裏之外的。我們實在不忍心看著你一個五六十歲的人丟下家中老小,去那幾千裏之外的鬼地方去遭罪。快別多想了,你睜眼看看,我們已把要你說的話都寫在這張紙上了,隻要你在上麵畫了押,就算是你主動交待,寬大為懷,對你不作任何追究,立馬就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