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喜轉頭用鄙視的目光看了保順一眼,很不屑地一笑,罵道:“驢日的保順,你別老虎坐供桌——假冒神仙!來兵站那天在村口分手時我來喜又不是瞎著眼,你跟你老婆難舍難分,站在那裏淚眼相對,有說不完的話,怎麼能說是你保順心甘情願來的呢!”保順憤然回擊道:“來喜,我老婆在家已有喜身無人照顧,可我保順總不像你來喜,嘴裏時刻吵叫著要回家!”
見二人爭辯不休,鄭興連忙打斷道:“保順,你倆別抬杠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我正好遇到左善家丈人路過此地,要我轉告你一個喜訊說,你老婆肚裏給你懷的是男娃!”
“什麼?真的呀,真來他媽的八輩子運了!”保順聞聽喜出望外,十分激動地喊了出來,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他合掌閉目好大一陣工夫後,居然對天發出感慨道:“感謝上蒼有眼降福祉於我,讓我老婆給我懷了個男娃,乞求上蒼保佑我老婆一切平安,為我早生貴子!”
大家都因保順情緒失控大為震驚,也覺得有些好笑,來喜摁著肚皮笑過半晌,奚落保順道:“瘦驢拉硬屎,我看你保順還逞不逞能,還說不說嘴,你老婆給你懷了男娃你真不想回去?”保順咧開大嘴笑著從地上起來,福滿便插話道:“捎來一條喜訊,看把保順給樂得,真可謂是雷公動怒——不同凡響!山花嫁到趙家二十多年沒開懷,被休掉跟了保順三天半就懷了個男娃,真是冷灰裏爆出了熱栗子,讓人意想不到!”鄭興也就趁勢逗保順說,能讓千年鐵樹開花、藍田生玉,是保順的造化,真是三生有幸!不論別人逗說什麼,怎麼逗說,保順都不做聲,隻是咧著一張大嘴嘿嘿地笑。
大家說笑過一陣,就又說起眼下已是戰事吃緊不能按期輪換回家的事,來喜臉上登時現出一派淒涼,看著福滿問道:“好古叔,戰事這麼吃緊,兵站又增派來兩千守軍,我們怎麼就不能按期回家了呢?”福滿淺淺一笑,道:“我說你來喜的腦袋是榆木疙瘩就是榆木疙瘩,戰事一吃緊,又增調來那麼多兵馬,還不意味著一切都非同尋常,我們背糧運草的差事更加重了嗎?誰還會放你回家!”
來喜聽得麵有難色,低頭陷入一陣沉思之中。
保順見來喜臉上灰塌塌的樣子,反倒寬慰來喜說:“來喜,別胡思亂想了,你媳婦三妮子在家沒事,你放心吧,她會安分守己等你回去的。”來喜搖了搖頭,難過地說:“不,她不可能安分守己,她會跑掉的,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唉,有了個媳婦,倒讓人整日這樣牽腸掛肚、揪心不已,我來喜可從來沒有過過這種難熬的鬼日子!”
見來喜那麼傷感,鄭興也插嘴勸道:“來喜哥,你聽我一句,別這樣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我跟保順家裏的情況都不比你好,山花嬸有了身孕,身邊沒個人陪著更令人擔憂;我娘重病在身,自己不能去盡孝道,不也同樣被征到這裏背糧運草支前嗎,但我可不像你那樣愁眉不展沒出息。當然,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可你也要分清什麼時候,遇什麼情況,現在國家有難,我們不能隻顧個人的‘情義’,而什麼事情也不去做,就是征我們充軍去上前線打仗,也責無旁貸。來喜哥,想開些吧,別為了一個‘情’字就心中難過,瞎折騰自己。”
聽得鄭興一番寬慰,來喜心中漸漸緩和下來,他朝北望著自己家鄉的天空,不禁深深舒出一口氣來。
與此同時,遠在家鄉的一座寺廟裏,山花正十分虔誠地跪在神佛麵前燒香磕頭。她雙目微閉,雙手合掌於胸前口中念念有詞,祈禱神靈保佑自己的丈夫保順早日平安歸來,保佑自己平安順利六甲無恙,早生貴子。黑子在她身後五步遠的一側陪著,一句話也不說,靜待她祈禱神靈後離去。殿內異常沉寂,香火散發的青煙在空中輕輕繚繞。由於殿宇高深,外麵又有一截廊簷擋著,即使大白天殿內光線也很暗淡,因此便顯得有些陰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