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一臉急相,趕緊從身後拿起一塊巾帕給婆母心疼地擦淚,又急急地過去端來一碗熱水,喂在婆母嘴上讓婆母喝下,寬慰說別怕,盜就給盜去吧,天災人禍誰防得了,今後有兒媳好好養活孝敬你。
翠翠聽得此言,啜泣漸漸止了下來。
保順用土坯圍了短牆的小院一片寂靜,牆外柳樹枝頭一隻喜鵲在喳喳叫著,格外引人注目。鬱鬱寡歡的山花從屋裏出來,地上揀了一塊石頭便朝枝頭的喜鵲擲了過去,可剛趕走在空中飛著繞了一圈就又飛來落在原地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怎麼趕也趕不走。山花抬頭望著喜鵲說,你鬧不鬧心?一大早就來了站在枝頭叫個不休,你知不知俺煩心,是個苦命的人?戰爭來了,俺家丈夫保順被征到兵站去支前,歸期遙遙,家中隻剩俺一人獨守空房,金錢又不幸被盜,你來給俺報得甚喜?
這隻喜鵲也怪,山花對它說話話音一落,就在枝頭晃動著彈簧似的頸對山花點頭說:“喳喳!喳喳喳!”山花說:“俺聽不懂你的話。”喜鵲就又說:“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山花想了想有些會意,輕輕點頭對喜鵲說:“噢,你是說俺有喜,懷的是娃?俺才不信哩!”她自言自語著,覺得一陣惡心,急忙緊跑幾步,到外麵俯身幹嘔去了。
這時,剛好婷婷手中拎著一個飯罐跟紫娟說著話走進院來,山花嘔了一陣直起身,一邊往屋裏讓,一邊一臉感動地說:“喲喲喲,你二人可是稀客呀,什麼風把你倆給吹來了?”婷婷邊往屋裏走邊說:“俺倆是專來看嫂子你的。嫂子,剛才俺倆在外麵聽得你在跟誰說話?”
山花有些不好意思,看一眼外麵的樹上,笑笑說:“俺跟樹上的喜鵲說話。這隻喜鵲一大早就來了,站在枝頭叫個不休。俺獨自悶得慌,問它報的甚喜,喜鵲張嘴朝俺喳喳喳地叫了半天,好像在說俺肚子裏懷的是男娃。”婷婷和紫娟被山花的話頓時逗得大笑起來,婷婷就說:“嫂子真逗,喜鵲怎麼會知道嫂子肚裏懷的是男娃,我看是嫂子心裏想生個男娃哩!”說完,二人又笑了一陣,好半天才停了說笑。
瞧著婷婷將手中拎著的飯罐放在桌上,山花便問道:“喲,你給嫂子拿什麼來了?”婷婷看著山花,說:“俺娘說俺保順哥被征到兵站去支前,嫂子已有喜身,怕你虧著身體,就熬了一隻烏雞湯讓俺給你送來,叫嫂嫂你補補身子的。”山花一臉喜色,拿起婷婷放在桌上的飯罐打開瞧了瞧,激動得一迭聲地道:“喲喲喲,真是一罐烏雞湯,多謝魏媽的關心,真是世上少有的心善之人!我山花活這麼大年紀,還從未受到過這種厚待呢!”婷婷說:“你別謝俺娘,要謝還得先謝保順哥才是,要不是他,恐怕你還真享不了這份優厚禮遇呢!”
婷婷說此話本想讓山花高興,不料卻勾起她心中不堪回首的心結,隻見她深歎一聲,表情痛苦地說道:“唉,這些年,因為懷不了個娃俺沒少吃苦頭,睡夢裏都在盼著這一天哩!俺這一輩子心裏最難受的就是,在趙家二十多年,沒給他三叔留下個後。如今,俺有了喜身,也算是鐵樹開花了,肚裏懷著的真要是個男娃,那會把你保順哥樂壞的。”紫娟目光朝山花臉上望去,說:“聽醫先說,女人懷男麵色清亮,若是懷女麵色就紅潤的,看嫂子臉上一片光亮,一定是懷了男娃的喜身。”山花臉上一喜,說道:“喲,紫娟到底是從大地方來的人,什麼都懂,生男生女從臉色上看得出來,我還是頭回聽說呢!”婷婷在一旁也麵帶笑容說:“嫂子,快趁熱喝你的烏雞湯吧,連俺娘都一天天在掐算日子,巴望著給俺保順哥快生個寶寶出來呢!”
三人說笑了一陣,婷婷卻把話題一轉,表情肅然望著山花道:“嫂子聽說沒有,這兩天村裏傳得沸沸揚揚,說嫂子兩個金元寶被盜的事是金剛娘翠翠幹的。也許是上天報應,聽說不知什麼時候,金剛娘連自己攢的全部老底也給賊人盜走了,氣得死去活來,已是幾天不吃不喝了。”山花聞言有些吃驚,一怔問道:“真的?你快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呀?”
婷婷說:“村人誰不說金剛娘翠翠的不是,老爺子活著時不去好好孝敬伺候,老爺子一下世,竟唯利是圖,利欲熏心,不顧名節跳出來了,把老爺子身後留下的所有金銀財寶都攬在手裏還不夠,又心生嫉妒,做出那種偷雞摸狗的事來,這人也夠貪得無厭了!這下可好了,老天爺真長眼,不料反過來卻讓賊人把她盜了個精光。”山花先是感到驚異,但她馬上便鎮定下來,顯出一臉深沉之色,紫娟就說:“世上竟有如此不顧名節之人,真可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是一種因果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