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兒,正好趙金剛鼻梁上貼著張狗皮膏藥從屋裏走了出來,一眼看見正在雞舍前發愣的山花便問:“三嬸,外麵下雨,怎麼不進屋裏坐,在這兒看什麼?”山花一愕,忙轉過臉來說:“呃,三嬸看雞下蛋,那雞下出一顆鮮亮的蛋,真好看!”她頓了頓,看著趙金剛的臉問,“金剛,你鼻梁上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貼了張狗皮膏藥?”
趙金剛一臉晦氣,不好意思地說:“唉,快別提了,誰都說三嬸的金元寶是黑子勾引回來的那兩個賊人盜走的,可是黑子卻死不認賬。那日跟黑子話不投機,當街幹了一仗,讓黑子給一拳打的。”
“為這事兄弟倆幹了一架?三嬸跟你說金剛,這事可不能妄下結論。以前三嬸也認為是黑子領回來的那兩個人幹的,現在看來,事情還不一定呢!”趙金剛一怔問道:“怎麼,難道三嬸發現什麼線索了?”山花立刻警覺起來,遲疑道:“呃……沒有,三嬸沒有發現什麼線索……”說著,跟著趙金剛走進屋裏。
翠翠見山花進來,依然在忙手中的針線,目光躲閃,神色有些惶恐,一邊做活一邊打招呼說:“呀,他三嬸,是什麼風把你給吹過來的?”山花朝屋裏掃了一眼,看著金剛娘道:“多日沒見大嫂,特意來看望大嫂的,順便打聽一下他三叔回來的消息。”
翠翠一麵埋頭做活,一麵冷冷地說道:“老爺子一下世,就打發福堂和根旦赴津地給他二叔、三叔去報喪,至今未歸。聽被征去回來的人說,在那裏開鑿運河很苦,飯吃不飽,還得白天黑夜連軸幹,人逼得很緊,怕是家裏死下人也不讓回來呢。”山花臉上一急,看著翠翠說:“眼下,天一天比一天熱,老爺子的靈柩還在那裏擱著,他兄弟倆要是回不來,那可怎麼辦呀?”
翠翠把手中的針線停下,不陰不陽地說:“誰心急,誰想盡孝心,誰得了老爺子的利祿,誰就打理著辦喪去!”趙金剛一邊坐著實在聽不下去,騰地站了起來,望向母親厲聲道:“娘,您怎麼能這樣說話?我三嬸也是為咱家好才說這話的。我爺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人家不計前嫌過來為我爺盡了不少孝心,你們不感謝反倒說這種話,成什麼體統!”
“你怎麼能跟娘這樣說話?知道不,辦喪可是要花銀子的!”翠翠瞪著兒子趙金剛厲聲道。趙金剛無可奈何,歎了一聲沉默在那裏,山花接言道:“翠翠嫂,今日打開窗戶說句亮話,我心裏一直把你當好人看待,可我現在才真正明白,你心裏在為老爺子臨終時給了我兩個金元寶難受得要命,而如今那兩個金元寶已被人盜走,你怎麼還要跟我過不去呢?”
翠翠聞聽,一對眼珠在眼眶中飛快地轉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不是,立時丟下手中的針線活,一改姿態,看著山花不好意思地說:“呀,你看大嫂都說的些什麼話,有手還不打上門客哩!”就滿臉堆笑地跳下炕,慌急地過去沏了杯茶來端放在山花麵前,忙不迭地道,“大嫂說了句不該說的話,妹子千萬別怪罪大嫂往心上去。其實大嫂心裏明鏡一般,你真是大好人一個,本本分分做了二十多年趙家的媳婦,隻一個不會生養,在他三叔那裏沒給趙家留下後,就被老爺子給休了……”
翠翠眉飛色舞正說著,就見有喜在身的山花滿臉難受,用手捂了嘴巴慌急地跑至門外,一陣劇烈的生理反應讓她俯身在一個花池邊哇哇地作起嘔來,翠翠吃了一驚,連忙跟了出去給彎腰幹嘔的山花拍背。待一陣幹嘔過去直起腰來,翠翠就問:“大妹子你怎麼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山花抹了一把嘴,穩了穩神道:“我有喜身了。”翠翠聽得頓時兩眼圓睜,驚奇地問道:“大妹子有喜身了?”平靜下來的山花眼中閃著淚花,輕輕點了點頭。趙金剛說:“娘,我三嬸有了喜身,村裏誰人不知,您怎麼還不知曉此事呢?”
翠翠自知失言,一時半會兒默不作聲。山花歎口氣卻說:“如今俺跟了保順是有了喜身,可俺心裏還是很內疚,思來想去,總覺得對不住他三叔,因為嫁到趙家那麼多年都沒給他留下個後。”趙金剛母子聞言,不由深深歎出一口氣來。翠翠就說:“這事有什麼好內疚的,世上哪一個做媳婦的不想做得體體麵麵,大妹子現在不是有身孕了嗎,也許是他三叔命該如此。”
山花心中依然不快,卻沒有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