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正哭得起勁,忽聽得耳邊這聲音很熟,一下收住哭睜眼看時,卻是侄兒黑子,身邊還跟著保鏢似的兩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彪形大漢,登時心下有些發怵。心裏暗自說,回來的倒也好,跟鄭興理論,他總不會胳膊肘往外扭,便一指旁邊坐著的鄭興道:“黑子侄子,你不知情的,你爺臨終時,他拿走兩個金元寶,你爺老下棺屍至今擱在那裏他卻不理不睬的。黑子侄兒你回來了,你是大男人,你可要為咱趙家做主啊!”
黑子聽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便看一旁坐著的鄭興。鄭興這時很顯沉穩,他未與金剛娘翠翠去分辯什麼,起來跟黑子寒暄了數句,便將趙老爺子臨終時給他兩個金元寶的經過如實告訴了黑子。他朝金剛娘翠翠瞥了一眼,說道:“黑子,你爺臨終前一直口中念叨著你,覺得他那次沒給你金元寶對不住你,是讓我把那兩個金元寶交給你的。”黑子想想道:“你別騙我,早年我爺打官司坑了你爹一坰地的事我也知道,他在這種時候把你叫去硬要給你兩個金元寶,一定是對那事的補償,我絕不能要。”然後回頭對金剛娘翠翠大聲說道,“大娘,你也太勢利了,人怎麼能見金錢就眼裏放光?我先問問你,我爺病倒在床時,你孝敬得怎樣?”
金剛娘翠翠見黑子滿臉怒氣瞪著她問,身邊那兩個彪形大漢更是一臉殺氣騰騰站在那兒,渾身不禁打了個寒戰,呼地從地上起來二話沒說,慌慌張張低頭便往外走,卻被門檻絆了一下,跌了一跤,爬起來一溜煙似的奪門去了。
金剛娘翠翠一走,圍觀的人也就漸漸散去,院子裏頓時清靜了許多。鄭興領著黑子走進屋裏,待黑子先跟鄭媽問好打過招呼說了幾句話,兩人便臉上洋溢著久別重逢的激動聊起來。說到老爺子被縣衙役一掌推倒故去的事,黑子登時又氣又恨地慟哭了起來,說爺死得太窩囊太可憐了。鄭興也跟著傷感起來,說趙爺行俠仗義,愛抱打不平,是為上前阻擋劫走紫薇的轎子才招致災鍋的。為此,村裏人抬著棺材到縣衙鬧了一場,總算為趙爺討回了公道,縣衙才不追究了你打人的事。黑子聽得漸漸止了哭,長長舒出一口氣。跟黑子一起回來的那兩個保鏢似的壯漢說什麼也不肯進屋,走出院外站在街邊眼睛直直地望著天際的雲朵和山色,還不時朝村裏四下望來望去的。村裏突然出現這樣兩個神秘兮兮的陌生人,人們都覺得好生奇怪。
鄭興忽然想起前不久聽到的一個傳言,便端詳著黑子黑裏透紅、油光可鑒的那張臉問道:“黑子,據從南方回來的人說,在一個酒肆裏見你跟七八個盜匪模樣的人一起混吃混喝,說你入盜匪夥了,果真是這樣嗎?”黑子避開鄭興的目光,淡然一笑,毫不掩飾地說:“漂泊在外,有時真身不由己,是結識了一幫兄弟。”
鄭興聞言瞪大了眼睛,望著黑子吃驚地問道:“這麼說,還真不是空穴來風,那你到底入盜匪團夥了沒有?”黑子望向了鄭興,不以為然地道:“我流落在外,隻不過結識了一些臭味相投的人,怎麼能算得上是入了盜匪團夥呢!”鄭興竭力冷靜下來,沉思半晌,就又試探性地問道:“那你結識的這些人搶不搶東西?”黑子說:“不搶。隻是有時候抱打不平,到夜間才做一些劫富濟貧的事情。”
鄭興聽得頓時毛發直豎,大為驚訝,怔怔地望著黑子問道:“劫富濟貧?”黑子神情顯得很是坦然,說:“對,就是用障眼法拿了有錢有勢人家的東西,然後去打發給那些連飯都吃不上的窮人。”
鄭興聽得皺起了眉頭,沉吟半晌,語氣深沉地道:“去關愛那些連飯都吃不上的窮苦人倒是件好事,但是你所說的用障眼法去拿有錢有勢人家的東西,那也無異於是去搶去偷,也非同小可,要讓官府抓到,那可是要下大牢甚至是掉腦袋的事情!”見黑子不做聲,鄭興不無擔心地接著道,“黑子,兄弟很擔心你的,到底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黑子直視鄭興,冷聲說道:“我已把話說清楚了,情況就是這些。自古道,官逼民反。我所接觸的人,大都是跟我一樣家中犯了事流落在外的,人到那地步,有時根本不考慮什麼下大牢和掉不掉腦袋的事!”
鄭興聽得一下震驚了,他望著黑子痛切地大聲道:“照你這麼說,你果真是走上這條不歸路了?我問你,外麵那兩個人是不是你的同夥?”黑子露出一副超然一切的樣子,毫無顧忌地說:“不錯,是我的同夥,他倆跟我最要好,一個叫張彪,一個叫王巨,是在老家打死人犯下事才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