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陳夢章的盤問和指責,剛出城門,杜日虛就拉下臉,跟吳二提起陳夢章所說南嶺黑賊山攔路劫銀的事。杜日虛冷聲問道:“吳二,那天讓你到集會上行拿緝捕打人凶手黑子你沒拿到,倒節外生枝了不少事!我問你,南嶺黑賊山劫銀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吳二一聽,心頭猛地一驚,口中支支吾吾,卻未說出個所以然來,他的頭上在不斷往出冒汗。杜日虛見吳二似乎已是默認,便將他狠狠地數落了一氣。吳二被數落得狗血噴頭,雖嘴裏一迭聲地稱自己的不是,深表痛悔,將功補過,但心裏卻十分窩火,他萬沒想到事情會這樣麻煩,弄得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正愁沒地方出氣,一抬頭,就見王本根滿頭大汗急慌慌地迎麵跑了過來。
王本根氣喘籲籲站在麵前還沒開口說話,吳二便兩眼一瞪,盯著他沒好氣地故意找茬道:“王本根,杜大人有急事等你很久了,怎麼才來?你跟我說,你想日後出人頭地,怎麼就不懂得爭氣?”
本想急急忙忙跑來討好的王本根,頭上的酒勁此時還未散盡,被吳二劈頭蓋臉一陣數落,真有些找不著東南西北,不禁一怔,露出滿臉愧色,找了理由望著吳二口中囁嚅道:“還不是跟吳大人您喝酒喝高了,回去就不由醉倒,迷迷糊糊,醒來忽然記起此事,起來就拚命跑來!小的年輕沒經驗,要緊處誤了大事,還請二位大人多多包涵!”說過這話,朝杜日虛和吳二恭謹地深深一揖。
見王本根態度恭謹誠懇,吳二心中火氣頓時下去多半,盯著王本根道:“別說這下情話了,我吳二不是不理解你,你也不容易。過去的事就不提了,隻要你今後忠貞不貳,好好做事,我跟杜大人絕不會虧待你!”
王本根聽吳二這麼一說,登時喜上眉梢,連聲稱謝道:“多謝二位大人的恩德!杜大人和吳老總都是我的大恩人,我王本根哪敢不懷忠孝之心,為二位大人好好做事,即使赴湯蹈火,我王本根也在所不辭!”
吳二望杜日虛一眼,道:“這當然很好,我們相信你會為本衙好好做事的。眼下,朝廷‘兩征’的事迫在眉睫,正是需要你大顯身手的時候,隻要你按我們的去辦,我和杜大人都不會虧待你的!”
杜日虛見火候已到,接著便將朝廷派官差下來催辦“兩征”,以及如何為陳夢章夜做噩夢驅邪的事,向吳二和王本根如此這般地作了交待,吳二與王本根聽得不住點頭,牢牢記在了心上。
2
開張了幾十年的豆腐坊生意,轉瞬間就稀裏嘩啦地關門倒閉,本已使德隆老漢痛心不已,而眼看著自己生養的那忤逆不孝子受人利用,發瘋似的一趟一趟往縣衙跑,更讓德隆老漢心中深感愧疚。他越來越覺得自己真是無顏麵對一河孝水,無顏麵對父老鄉親,更無顏麵對多少年來和睦相處、情同手足的隔壁鄭老一家。
活成這樣,德隆老漢覺得,生不如死!
看著屋裏屋外豆腐坊搬回來擺放淩亂的各種家具物件,和晾在桌上白生生的最後一框豆腐,神情憂鬱呆坐在那裏的德隆老漢心中這樣想。但思來想去,日子終究還是要麵對的,太陽照樣還是每日要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日子還是一天天要往前走的。誰讓你生不逢時,偏要在這種時候來到這塵世間,生養出一個不爭氣的忤逆不孝子?
放在那裏的最後一框鮮豆腐不能去賣了,把它一塊一塊切開,再一塊一塊拿著分給左鄰右舍的鄉親們吃去!
德隆老漢這時候首先想到的是隔壁的鄭老一家。
走進鄭家院子,鄭老正在窗根底一條長凳上坐著曬太陽。還在八步遠的地方,德隆老漢就望著鄭老一迭聲地道:“呦,老哥坐著曬太陽?今日臉上好看些了,有些紅光了!”鄭老苦笑道:“也好看不到哪兒去,有點紅光,怕也是太陽給照出來的。呦,兄弟怎麼又拿豆腐來了?這麼多年,老兄不知吃你多少了!”
德隆老漢臉上灰蒙蒙的,邊走邊歎道:“唉,老哥別說這話,今後怕是想吃也吃不成了!”鄭老臉上一緊,問道:“怎麼,聽興兒他娘說豆腐坊要關門,還真要關了?”
德隆老漢已站在了鄭老麵前,搖了搖頭,歎道:“我那忤逆不孝子本根不務正業,成天出去跟縣衙那個吳二勾搭在一起,本義要被征去做工,本信不走運被惡狗咬傷,沒人手,欠賬又要不回來,不關門歇業怎麼著?”
鄭老一臉苦澀深深地望著德隆老漢,沉吟半晌,便起身領著德隆老漢走進屋裏。
兩位老人閑話過一陣沉默在那裏,就聽得一片鑼聲由遠及近從村街上一路敲了過來。隨著鑼聲的時斷時續,有一個聲音拉長在喊:“縣衙官差到,有緊急要事,村人速到前街大場子裏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