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3 / 3)

一看父親一臉肅穆,很是可怕地發起怒來,鄭興立刻上前單腿跪在父親麵前深深一揖,態度恭謹地說道:“兒子回爹話,兒子豈敢不經父親大人的允許,就去擅自把咱家賴以生存的耕牛和田地賣掉?兒子隻是覺得,咱家的這頭耕牛口老又多病,有些老不中用了。我跟我魏叔商量,想把它暫時賣掉,瞅機會再買一頭口輕中用的回來,爹看如何?”

鄭老聽得眉毛直豎,瞪著眼搖頭道:“不不不,你別給爹下跪,即使下跪爹也舍不得把它賣掉。黃牛是口老些,但它蹄腿好,又吃苦耐勞,要甚有甚,誰不稱好,怎麼能說賣就把它賣掉呢?你快起來吧,爹絕不會答應!”

“爹,兒子隻是跟爹隨便說說,爹要是不同意,兒子也就不勉強了!”鄭興十分恭謹地起身,惴惴不安地在察言觀色。魏老先生見鄭老毫不鬆口,忙插進話來勸道:“老兄,這頭耕牛好是好,可已是老不中用的時候了,又恐生病,掌在手裏不放,早晚要有個長短就很劃不來賬了。叫我看,還是趕緊把它賣掉,適時再買一頭口輕的回來為好!”

鄭老一向對魏老先生很敬重,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全當金玉良言看待,到底賣與不賣,一時也便捉摸不定左搖右擺起來。不過看得出來,他的心裏依然十分難受,隻見他凝神尋思過一陣,突然挪下炕從門後拿了拐杖,一聲不吭兀自朝牛屋去了。

鄭興與魏老先生目光緊緊望著鄭老,隨即也跟了出去。

老人走進牛屋立在牛旁,神色凝重,出神地呆望著自己心愛的老黃牛,兩眼不禁充盈了淚水,默默站立許久,才一聲不吭淌著眼淚轉身出來回到屋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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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老對要賣掉自己心愛的老黃牛似乎已默認,但不難看出,他心中比刀剜錐刺還要難受。從聽到要賣掉老黃牛的那一刻起,老人一下就變得沉默寡言,對誰都不理不睬了,凝神沉思時,他的臉部那片鬆瘦的肌肉總在不住抽搐。後來,他又幾次走到牛屋去看牛,在牛前凝神站立很久,默默流淚,老人有時甚至會瘋一般喃喃地跟牛說話。

鄭媽也為此心中難過不已,她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她不能讓老伴從她身上看出任何蛛絲馬跡。那日,趁鄭老走進牛屋去看牛的機會,鄭媽對兒子痛聲道:“興兒,這幾日,你爹寢食難安,為要賣掉耕牛的事那麼痛心。娘是問你,難道咱這頭耕牛和幾坰田地真要賣掉,再沒有別的什麼辦法去應對了嗎?”

母親的問話,如同一柄重錘砸在了鄭興的心頭,他難受之至,心中的痛苦無法抑製,望著母親沉痛地說道:“娘,都是不孝子無能!被人如此欺負,兒子在這個世上活著還有什麼用?兒子心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要去狀告他們!”

見兒子越說越激憤,聲嘶力竭地喊著說要去告狀,鄭媽感到了事情的嚴重,頓時嚇得臉色蒼白,連忙勸道:“興兒,娘隻是隨便跟你提提這事,怎麼一下就火成這樣?娘求你答應娘,千萬別去狀告他們,別再鬧出什麼事來。咱家窮,沒權沒勢,哪能惹得起官府衙門,實在沒別的辦法,賣就賣掉吧,眼下保全你爹求得平安要緊。興兒,娘還要叮嚀你,這事可千萬不能讓你爹知道真相,你爹性子剛烈,他可受不了這種打擊啊!”

發泄過一通心中揪著的怒火,見母親憂心忡忡,滿臉悲淒地在苦苦求勸自己,鄭興心中漸漸平靜下來,單腿跪向母親拱手安慰道:“娘,您別擔心,兒子什麼事都聽娘的。為保全我爹求得平安,兒子現在答應娘,即使賣掉咱家的耕牛和田地,都不去狀告那些貪官汙吏;兒子也記著娘的叮嚀,這事不會讓我爹知道!”

“能忍著就好,人常說,能忍則安。”鄭媽長舒一口氣道,“吾兒快起來吧。”

看著爹娘的精神為此行將崩潰,鄭興心如刀割,覺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情更加矛盾複雜起來。他想坐下來好好想想這事,便來到自己的書房。在正牆上掛著的孔大聖人畫像前,鄭興凝神佇立良久,心中感慨萬千,他怎麼都弄不明白,自己不服受人淩辱要去狀告這些貪官汙吏,為什麼不僅魏老先生不主張,就連母親也竭力反對要委曲求全?難道自己被逼得賣掉耕牛和田地,讓杜日虛之流敲一筆竹杠的陰謀得逞,將父親的名字從本不該存在的征調名單上劃掉,才是對父親的孝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