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魏老先生這番話,鄭興將信將疑,是非難辨,思忖半晌,到底還是無可何奈地說道:“魏叔,就是把那頭耕牛和幾坰地全賣掉,也湊不夠三百兩銀子呀!”魏老先生不由歎出一聲,沉吟道:“湊不夠怕什麼?眼下,火燒眉毛事情急,隻能先把耕牛和田地賣掉,能湊多少算多少。剩下的你魏叔覥著這張老臉再去求情,看他們依不依,實在過不去,你魏叔再為你想辦法。”這時,已進門有一陣的魏家雇傭保順,見魏老先生停下話,上前對魏老先生低聲道:“魏叔,長辛村的地主崔仁托人捎來話說,前垣上他要賣的那十坰地的價碼還可再降些,要你盡快過去商量呢。”魏老先生若有所思,有些不快地道:“我都跑三趟了,地價一直下不來,我不跑了,倒捎話讓我盡快去?告訴他,我想想再說吧!”保順看著他點了點頭。
鄭興聽魏老先生勸導,思量過一陣,待二人把話說完,終於忍不住接了前麵的話慨然道:“魏叔,既是如此,為保全我爹免受一難,就破財免災,將那頭耕牛和幾坰田地賣掉吧!”
聽得此言,二愣一股子怒氣立時就又上來,兩眼瞪著鄭興憤然道:“縣衙杜日虛之流就是看中你是個大孝子,才設下這圈套要狠心敲你一筆銀子的!難道你真要將耕牛和幾坰地賣掉去孝敬他們?受苦人一輩子憑的就是一頭耕牛和幾坰土地,那是莊戶人家的命根子。我問你,把耕牛和土地全賣掉,你一家人到頭來吃甚喝甚,還打算活不活?”
聽二愣這麼一說,鄭興有些蒙了,他左右為難,沉思半晌道:“這事,我也想到了。可眼下保全我爹要緊,隻有破財免災這條路可走,隻要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賣就賣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二愣聞言,眼睛瞪著鄭興大聲道:“我堅決不同意你這樣做,你既是堂堂七尺男兒,一個大孝子,就直起腰杆來,狀告他們去!要不,幹脆跟他們以死相拚!我二愣絕不袖手旁觀,跟你一起去拚,先拿刀砍下他們的幾顆人頭提著再說!”魏老先生見愣頭青二愣在大聲喊叫,瞪著眼睛喝道:“你放肆!你說的甚話?全是煙筒背後招手——往黑道裏攛掇哩!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方可進兩步,難道你不懂這道理?看他們還能猖獗多久!”
二愣被魏老先生厲聲喝住接著又數落了一氣停下嘴,不吱聲一跺腳蹲下在一邊生氣。鄭興道:“二愣,別難過,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現在絕不能蠻幹,用雞蛋去碰石頭隻能是送死。如果隻你我二人,不考慮後果,破釜沉舟,即使以死相拚,掉腦袋也在所不惜,可你我死了,父母今後誰去養活孝敬他們?我堅信,總有雲開霧散太陽出來的一天,倘若時來運轉,你我跟黑子還要大幹一番事業,去做我們未做成的事,賺許多白花花的銀子孝敬父母,去報效鄉親父老!”
可是無論魏老先生跟鄭興怎麼勸說,二愣的情緒都一下轉不過彎來,依然大聲吼道:“你們都別說了,我根本聽不進去!誰心裏不明白,這都是由於那次在縣衙得罪了杜日虛惹來的禍,這明擺著是欲加之罪,是打擊報複,是敲詐勒索,你們偏要逆來順受,自己欺騙自己,寬慰自己!”
這一氣發狂似的牢騷和指責,鄭興聽得一時大為愕然,沉默半晌,然後抬臉對二愣道:“二愣,那我問你,這事到底該怎麼辦?就像你所說,提刀去割幾顆人頭?”二愣這才擰眉認真地思考起問題來,看著鄭興退一步說道:“提刀殺人是使不得,可我剛才說了,你是一介文人秀才,不會寫狀子去告他們嗎?”
鄭興似乎是被二愣一言提醒的夢中人,竟也蹲在那裏神色凝重地思量起來。魏老先生將目光望向鄭興,突然厲聲道:“看看看,剛才你魏叔磨牙費嘴說了半天,怎麼又想著要瞎鬧?你上哪兒去告?天下老鴉一般黑,你告得贏嗎?你們怎麼就看不出來,當今朝政上上下下,貪官汙吏橫行肆虐,都在趁亂世發財,中飽私囊,終歸天理不容啊!看這種昏庸無道的腐敗朝政能橫行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