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牛吃喝上了沒有?”德隆老漢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了話題問道。
“昨天牽著往船頭村瞧過大夫回來,到下半夜時,已開始吃些草料了。”
“唉,那肚底走風的東西,說受耐也受耐,說不受耐就脆得要死。”德隆老漢歎道。
鄭媽聽老伴跟德隆老漢聊到牛病的事,心下一急,連忙從機座下來跳下炕,說要去看看黃牛的病情現在怎樣。出來走進牛屋一看,令鄭媽大驚失色,昨夜病情已見好轉的黃牛,此時又在圈裏四腳伸直一動不動地僵臥著,鼻孔裏發出沉悶而難受的哼叫聲。
鄭媽急忙跑回屋裏,朝德隆老漢嗔怪道:“牛病得厲害,你倆快去看看。都怪你這張不吉利的烏鴉嘴,昨夜黃牛還又吃又喝,剛說肚底走風不受耐脆得要死,這黃牛就又不對了!”德隆老漢聞聽一怔,吃驚道:“把你急成這樣,看來是病得不輕啊!”與鄭老對視一眼,二人急忙出來朝牛屋跑去。
自從放棄求取功名,鄭興突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眾叛親離被人拋棄的失落感,不僅一些村人在用異樣的目光看他,就連好友黑子、二愣和跟自己從小青梅竹馬的意中人紫薇,近來也不上門了。這種日子跟整日鑽在滿是之乎者也,密密麻麻古詩文中一樣苦澀、可怕和煎熬。他突發奇想,自己好歹也算一介秀才,既然放棄科考,就要幹出一番大事來,給村人瞧瞧,給失望的父母瞧瞧,給自己的恩師唐老先生一家也瞧瞧。聽說,方圓有錢有勢的大財主,大多是從做生意或跑口外販牲口起家的,自己為什麼不能往這條道上去放手一搏呢?雖說爺那陣子是從販牲口起家最終又栽在這上頭的,可我就不信,別人做得,我咋就做不得?幹,說幹就幹,從小往大一點一點往起做,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成功便成仁!
書房內鄭興躺在床上,手中拿著一卷醫書,一麵想著心事,一麵下意識地瀏覽著。黑子進門見鄭興正在看著一卷醫書,便帶著譏諷道:“喲,鄭秀才怎麼現在學起醫來了?”
“我哪是學醫?閑暇無事,隨便拿起來翻翻。”見黑子抬腿進來,鄭興坐起身回答說。
黑子用眼睛往屋裏掃了一圈,心裏咯噔一下,回過頭突然問道:“屋裏收拾成這樣,鄭秀才,怎麼不見你桌上的備考詩書了?”
鄭興深深慨歎一聲,傷感道:“都捆起在後牆高架擱著。”黑子吃驚地望著鄭興,有些惋惜道:“怎麼,真放棄啦?大家都盼著你春闈科考一舉高中呢,你到底想幹什麼?”
鄭興在地上踱來踱去,悠悠然道:“我呀,是一個沒有理想和抱負之人。不想去追求什麼功名了,隻想耕種幾畝薄田,多打幾石糧食,在家好好孝敬父母,閑暇無事時,悠哉遊哉地讀幾句古聖賢的詩書,修身養性。日後有機會,如果老天爺開恩賞臉,就拚命去多賺些銀子,好好孝敬父母,再去幫親朋好友也多賺些銀子,讓天下每個做父母的,都能享受兒孫孝道的福祉!”
黑子冷笑一聲,很不屑地反駁道:“大白天的,說什麼夢話!從古至今,哪有在家守著幾畝薄田,就能賺到好多銀子的。還想幫親朋好友也多賺些銀子,別和尚夢著迎親事了!”
鄭興聽得兩眼瞪起,激動地道:“在家種田孝敬父母,怎麼就賺不到銀子?怎麼就幫不了親朋好友?”黑子略帶嘲諷意味地道:“我不跟你說這些,不要忘記,要苦讀詩書去求取功名忠孝朝廷,這話可是你曾說過的!”鄭興神情緩和下來,一笑道:“我是說過這話,可人的思想隨時都在變化的。你黑子也讀過幾句孔夫子的詩書,孔夫子有言,夫惟孝者,必貴於忠。你試想想,如果普天下每個做兒女的,都能去盡自己的孝道,父母老人衣食無憂,家家一片和睦,衣食足而後知榮辱,達到路不拾遺的太平盛世,這自然不也就是對朝廷的盡忠嗎?說到賺銀子,不去求取功名,不去做貪官撈昧心錢,同樣也可賺到許多白花花的銀子!這幾天,我正謀劃一件事,你要信得過我,咱籌借本銀,跑口外販牲口去。我爺那陣子就是跑口外販牲口的,聽我爹說,若不是一次途中遭劫,早發大財了!”
黑子早已聽得很不耐煩了,他將頭扭到一邊,一擺手冷聲道:“快合上你的嘴巴吧,我不愛聽你們這些文人秀才的這種坐而論道,去奢談那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我爺也不是沒跑過口外販過牲口,那營生是好幹的?及早死了心吧!哎,我是說,你到底想不想學醫,要真想看些醫書,我爺那兒多的是。”
鄭興見黑子對自己如此態度,很掃興地瞟了他一眼說道:“別跟我打岔!看來,你是信不過我。”黑子依然瞧不起鄭興,冷聲道:“我當然不相信你有那本事。哈哈,你不過是一介小小的文人秀才,能幹出什麼大事業來?再說,跑口外販牲口是需要大筆銀子的,到哪裏去借那麼多本銀?我黑子敢斷言,你現在不會,永遠也不會去跑口外販牲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