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便緊拉著鄭興往門外走,鄭興見拗不過她,深深舒出一口氣來,說別拉了,我跟你走。紫薇這才放開他。鄭興回身在窗前放著的銅盆裏洗了把臉,便跟著紫薇走出了書房。他們走出院子,沿著院外西牆下一條小路繞至宅後,穿過一片棗林出了村,順著田埂小徑,邊走邊說著話朝孝河灣信步走去。走著走著,紫薇突然停下腳步,將自己幾天來一直守口如瓶的一個小秘密,一臉興奮地告訴鄭興說:“興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鄭興問什麼好消息?紫薇神秘地小聲說:“那天,我聽我爹跟我娘商量說,咱倆都老大不小了,想盡快把咱倆的婚事給辦了呢!”
鄭興沉吟片刻,平靜地道:“眼下家中日子過得這樣緊巴,何必發急?再說,你爹這話是那天說的,此一時彼一時也,恐怕昨天的皇曆今兒用不上了!”
“為什麼?”
“你娘不是說不願把女兒嫁給我嗎?”
“你怎麼能相信一句氣話,人在氣頭上,什麼話說不出來,說了又有何妨?”
“氣話?我可不相信那是氣話!”
“怎麼不信,那是你要放棄科考我爹娘才那樣說的。如今你又重新備考,我爹娘怎麼還會那樣?”
“那可不一定。”
“為什麼?”
“因為我已拿定主意不再參加來年春闈科考,打算一輩子耕田種地,在家孝敬父母。我既已拿定主意,怕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你……你……我可不信你這話……”紫薇聞聽一怔,失聲說著卻又猶豫起來,改口道,“即使興哥放棄科考,取不得功名,甚至有朝一日淪落為乞丐,隻要是一個孝順爹娘的大孝子,我還是心甘情願以身相許。”
“我相信你,也十分理解你的心情,可你爹娘絕不會把你嫁給一個極不爭氣、放棄求取功名的人。”
“可我爹娘說盡快給你我操辦喜事,是我親耳聽到的,怎會有變?”
“……”
“我真不相信我爹我娘會因你棄考而自食其言,反悔這門親事。”
兩人邊走邊聊,天空中飄著兩朵白雲悠然自得,正從他們頭頂上空輕輕掠過。忽然,一陣清風徐徐吹來,抬臉看時,卻見那兩朵飄動的白雲正在隨著風向奇妙地變幻著,一會兒聚攏在一起,一會兒又被風慢慢吹開。繼而,其中一朵便被疾風吹走,飄向了遠方……
紫薇將目光望向天際用手輕輕一指,對鄭興說道:“興哥你看,空中那兩朵雲彩聚聚散散的,多好看!可惜那一朵怎麼會被風吹走了呢?興哥你說,吹走的那朵雲還會不會再回來呢?”
鄭興淺淺一笑:“你真傻,飄走了,怎麼還會回來呢?”
二人說著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望著茫茫視野中不幸被風吹走的那朵雲彩,慢慢消失在天際,才將視線收了回來。
正在這時,河灣那邊道上卻晃晃悠悠過來一個人,因為距離較遠,看不清是誰。
2
孝河灣道上那人忽然停下了腳步倒在地上,身體縮成了一團在那裏一動不動,老遠望著,像是放在地上的一個什麼物件。
兩人急忙跑過去看,蜷曲在那裏縮成一團的人,竟是與自己一牆之隔的德隆老漢。
鄭興是德隆叔看著長大的,從小德隆叔就很喜歡他,一牆之隔,兩家人關係甚好,鄭興自幼就愛在王家進出玩耍,德隆老漢看著天真活潑的小鄭興,總是慷慨地給吃給喝,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尤其是那年鄭旺不幸客死他鄉異地,鄭家人悲慟之下亂了陣腳,正是德隆老漢和村長魏忠老先生挺身擔當,趕著驢車從千裏之外運回草草埋葬,一家人才從絕望和無限痛苦中漸漸挺了過來。這些,鄭興至今都曆曆在目,銘記在心。德隆叔起五更、睡半夜,水一身汗一身在豆腐坊沒日沒夜地磨製豆腐,挑著豆腐擔走鄉串鎮奔波著去賣,鄭興也都看在眼裏。他知道德隆叔的一生過得艱辛,活得不易。此時,見豆腐擔歪歪斜斜地被丟在一邊,德隆叔神色慘然,滿臉淚痕,渾身是土,一攤稀泥似的倒在地上傷心落淚,鄭興心中十分難受。
“您老怎麼了?是今日生意不好,還是誰欺侮王叔了?”鄭興掃一眼丟在一邊裏麵空空如也的豆腐擔同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