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兵懷揣奶奶的手槍,完全沒有當年奶奶在戰場上繳獲這把手槍的勝利喜悅,一把沉甸甸的手槍,在孫子懷裏變成輕飄飄的玩具,甚至連玩具都不是,隻是提供給小妖精一件說來就來的道具。奶奶是司令夫人,也是德高望重的老革命,這把槍柄上刻有五星的德製勃朗寧手槍,已經在奶奶的心裏珍藏了幾十年。奶奶渾然不知,自己秘不示人的手槍,早就成為孫子的囊中之物,外加一把抓起來恰好是五顆的子彈。兵兵打開那隻奶奶從不輕易打開的樟木箱,從箱底挖出那把被曆史塵封的手槍時,覺得幫助姐姐是天經地義。姐姐的外公是兵兵爺爺當年的老戰友,一起提著腦袋出生入死的,隻是小妖精的外公死得早,沒有等到革命勝利的一天,老戰友臨死前隻有一個囑托,托付戰友照顧好自己的女兒。兵兵爺爺一直把老戰友的後人當成自己的親人,一段前輩的革命友誼,孕育了一段後代的姐弟情誼。兵兵當然不知道,在姐姐和他差不多一般大的時候,已經被一個好叔叔搞得生不如死,姐姐父母果斷采取措施,其中最重要一項就是徹底在杭州消失,把小妖精從杭州浙江美院附中轉移到北京中央美院附中,換一個生活環境,讓夢魘隨風而去。他們甚至沒有告訴司令和司令夫人,他們都是搞教育的,雖然教的是美術,在他們心目中,美術的最大功能就是美化,美化的最大功能就是遮醜。小妖精在北京讀書期間,一禮拜去兵兵家好幾次,有這麼一個可以任性玩耍的地方,很自然就成了兵兵畫畫的啟蒙老師,那時候兵兵才七八歲。現在兵兵也成為美院附中的學生了,終於有了報答姐姐當年的老師之恩了。奶奶的槍對外不示人,對兵兵是要示範的,讓革命的後代繼承一下老一輩的革命輝煌,很要緊的。奶奶心底的輝煌,不是什麼大院,不是什麼大官,不是紅旗牌轎車,不是北戴河避暑,不是這座司令的官邸,不是門口站崗的哨兵,就是這把彌漫曆史硝煙、充滿曆史傳奇的老槍。奶奶不止一次手把手讓兵兵握著槍,這樣打,這樣打,這可是我親手繳獲的,我可是立過大功的,奶奶教育兵兵的時候,好像滿眼都是槍林彈雨。所以兵兵第一次自己偷偷拿出手槍的時候,眼睛有點放光,心髒有點跳動,這真是一把好槍,幾十年過去依然烏黑發亮。兵兵拿著這把比自己還年長的手槍,興衝衝跑到附近公園,準備好好打兩槍,不辜負奶奶教育。躲進一處樹木叢中,左顧右盼打了一槍,好像沒有什麼大動靜,驚飛了幾隻麻雀而已,就覺得一點也不好玩。一個人偷偷打槍,沒人喝彩,沒有炫耀,沒有驚心動魄的場麵,沒有舍生忘死的刺激,實在沒什麼好玩的。他好像隻是做了一次實驗,證明這把老槍還是非常管用的,剩下的幾顆子彈,夠小妖精姐姐去玩藝術了。
妖言十三曰
什麼風聲啊,怕什麼啊
打啊,當然打,打打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