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走到磁州地界,老遠便見十幾名兵弁押著一輛囚車,吱吱嘎嘎地迎麵走來。開始魏征並未在意,以為不過是地方上的盜賊或刑犯被抓。待走到近前,偶然抬頭看時,不禁吃了一驚。原來是前太子千牛李誌安、齊王護軍李思行被押在囚車上。
魏征立即橫馬攔住囚車,高聲喊道:“站住!”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公然攔截囚車,十幾個護衛兵弁各持刀劍,呼呼地圍了上來:“何方賊徒,要造反嗎?此乃朝廷要犯,正欲押送京師,識相的,快閃開!”
魏征的隨從也圍上前來,眾人喝道:“放肆!此乃朝廷欽差魏征大人。”
一聽說是魏征,眾人不再喧嚷,但仍緊緊地護著囚車,一個官員模樣的人走近一步,打躬說:“魏大人,在下乃磁州典史楊耒,奉刺史之命,押送二犯進京,不知大人有何見教?”
“請問,這兩個人犯了何罪?”
“他們兩個,一個是前太子千牛,一個是前齊王護軍。”
“這我知道,我是前太子洗馬,還不認得他們?我問的是犯了何罪。”
“回魏大人,此二人係李建成、李元吉死黨,與李建成、李元吉勾結,密謀造反。事敗後潛逃至磁州,被我們捕獲。”
魏征冷笑道:“朝廷大赦令已頒布經月,你們莫非不知道?快把他們放了!”
“這……”典史楊耒猶豫了,心想你魏征也是李建成的死黨,而且是主謀,怎麼忽然成了朝廷欽差?別是潛逃至此,假冒欽差之名,來救同夥的,便猶豫著問道:“請問,魏大人可有朝廷關文?”
魏征知道他不相信自己,便笑著拿出了太子李世民的手令,說:“你不信我魏征,這個總該相信吧?朝廷已三令五申,當今太子又有赦命,也已布告全國,你們明知故犯,公然忤旨,莫非要落個‘違者反坐’的罪名嗎?馬上放人!”
楊典史仍猶疑不決:“魏大人,下官乃奉刺史之命,上支下派,實在不敢做主。”
連與魏征同來的隨從們也一齊勸魏征道:“魏大人,算了吧。此事你已管了,也宣示了朝廷和太子的赦令,聽不聽由他們吧。”其實,隨從們是在替魏征捏著一把汗:你畢竟曾是李建成的人,這些都是你的昔日同僚,弄不好落個假公濟私,包庇謀逆者的嫌疑,那又何苦呢?
魏征卻絲毫不為所動,當即沉下臉來說:“你隻管放人,你們刺史那裏由我去說,與你毫無關礙。如若不然,我這就上表參奏,抗旨不遵,你該知道是什麼罪過。”
楊典史無奈,隻好命手下放人。李誌安、李思行走下囚車,至魏征麵前雙雙跪下,流淚說:“謝魏大人救命之恩,我等沒齒不忘。”
魏征忙將二人扶起,歎口氣說:“二位大人大錯特錯了,救你們命的,不是我魏征,乃是昔日秦王,當今太子。太子寬仁賢德,大度如海,包容百川,不計私怨,若不是碰上這麼一位明主,我與你們一樣,恐怕早已成了斷頭之鬼、枉死之魂了。請問二位大人,不知下一步要去哪裏安身?”
誌安、思行二人泣聲說:“死裏逃生,已屬萬幸。留下這條命,回鄉裏種田,養家糊口,能了此殘生也就罷了。”
魏征沉思一會兒說:“二位又錯了,大丈夫處世,豈能如燕雀營巢,雞鶩覓食,碌碌此生?往昔命運陰差陽錯,使我等跟了建成。如今得遇明主,正是為江山社稷、黎庶百姓大展抱負之時,可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看二位就隨在下同行,宣諭朝廷敕命,慰撫眾人之心,為平息動亂、安定地方出一份力,也可將功補過。有你我三人的現身說法,這趟差事會順利得多。”
二人喜出望外:“有明公指點迷津,我二人情願追隨鞍前馬後。”於是,眾人同去磁州。
磁州刺史見魏征釋放了欽犯,眼看到手的一樁功勞泡了湯,甚不甘心。送走魏征一行之後,立即快馬加鞭,趕往京師向李世民告狀。
“殿下,我看魏征是徇私懷舊,過去他們同惡相濟,今日又借朝廷敕命救其同類,不是朋比為奸,也是私心所致。”那刺史奏報完魏征擅放要犯的過程之後,又憤憤然說。
李世民聽完,卻不禁眉開眼笑,欣喜地說:“好,魏征不愧是忠臣、直臣,未來必是我大唐的柱國之臣。他這是以江山為重,以朝廷為重,若有私心,就該明哲保身,這樣的事避之還唯恐不及呢。要說私心,我看你倒是有點。你以為送來李誌安、李思行,便可邀功請賞,升官加爵,對吧?我告訴你,你該好好謝謝魏大人才是。倘若你真的將此二人以囚車押來京師,一路上招搖過市,壞了我的安定大計,我不僅要將你貶官削職,說不定會將你下入大牢。”
話音甫落,那個刺史嚇得冷汗直流,撲通一聲跪下,連聲說:“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經魏征、房玄齡、杜如晦等人在全國各地奔走月餘,到處宣諭朝廷和新太子的寬容政策,終於使李建成、李元吉的舊勢力頃刻瓦解,幾乎所有的昔日舊黨全都自首歸順。各地的政局迅速地平穩下來,就連小股的反叛也沒有再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