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太原起兵以來,劉文靜過關斬將,身先士卒,屢建大功。又兩次出使突厥,在關鍵時刻阻止了突厥與薛舉的連兵進犯,消除了來自北方的威脅,其功勞遠遠超過了裴寂。裴寂生怕有一天,自己的首輔之位會被他取而代之,因此,便抓住這次敗仗大做文章,欲置劉文靜於死地。
高祖李淵與裴寂私交甚篤,在許多事上都是言聽計從,而對於劉文靜,卻總覺得他有些恃才孤傲,平日裏對自己這個皇上不冷不熱,隻與秦王世民過從甚密,心裏便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滋味。聽了裴寂的參奏,也不問其他朝臣的意見,當即便降旨,將劉文靜革職候審。
秦王李世民在府上養病,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抱病前往後宮,見到高祖,施禮後急切問道:“父皇緣何將文靜革職?”
“他身為行軍長史,不聽主帥之令,造成大敗,將其革職還不應該嗎?”
聽父皇那冰冷的口氣,李世民感到心中一陣發涼,便據理力爭道:“兒臣是三軍主帥,若要治罪,應先治兒臣之罪。劉文靜、殷開山受兒臣委托,主掌軍事,本就有權作出出擊或固守的決定。雖然兒臣曾讓他們堅守不出,但當時並未十分強調,這算不得不聽將令。況且,劉文靜乃是太原起兵的元謀功臣,起兵以來對我大唐忠心耿耿,功勳赫赫,因小過而施重罰,豈不寒了功臣將士之心?還望父皇收回成命。”
見李世民如此力爭,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且他又是三軍主帥,最了解情況的當事人,高祖沉吟良久,還是賣給秦王一個麵子,下令將劉文靜官複原職。就在秦王李世民兵敗淺水原的同時,洛陽戰場上的瓦崗軍在與王世充的義軍進行火並時,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麵對危局,李密找來謀士魏征商議。
魏征說:“今日一戰,精銳大部喪亡,將無固守之誌,士兵存不敢戰之心。況且主公身邊,如今不足一萬人馬,洛口彈丸小鎮,又與東都近在咫尺,如何能守住?若等世勣、叔寶他們回師來援,遠水救不了近火,我等怕早已全軍覆沒,都一塊成了王世充的階下之囚了。”
“依玄成之見,該如何是好?”李密問。
“主公,微臣以為,茫茫人海,自古以來能有幾人為帝為王?人生在世,何必非要稱孤道寡?若能輔佐賢主,做個良相名將,也可留名千古。如今趁還有一萬兵馬的血本,去關中歸於唐主,以為晉見之資,日後或可有所作為。”
魏征說完,眾人也都附和稱善。李密也知道這是唯一可行的出路,躊躇半日,才長出一口氣道:“罷罷罷,我李密一生不甘居人下,但天欲喪我,也無計可施。我等共赴長安,諸君諒也不失富貴。”
於是,李密檢點剩餘兵馬,投靠唐朝。唐高祖李淵不勝欣喜,在中原各大軍事勢力中,瓦崗軍是最強大最令他憂懼的一支,不料被王世充擊潰,主動前來歸順稱臣。當年起兵之初,父子們所定的“奪取關中,據險養威,徐觀中原鷸蚌之爭,以收漁人之利”的戰略無疑是正確的,如今就要坐享其成了。對是否收留李密,高祖費了一番躊躇。此人才略可用,但又桀驁不馴。用好了,可成為國家之棟梁,治世之能臣;弄不好,則可能成為啟亂之奸雄。不過,李密在中原苦心經營多年,影響巨大,河南、山東一帶,他的舊日部曲甚多,若將其收降,這些舊部多可招來為我所用,這對於將來收複中原乃至平定天下,都是十分有益的。
於是,高祖先差遣將軍段誌玄,帶上三牲禦酒,遠道前往潼關,以示慰勞。接著,又派司法許敬宗,代表大唐朝廷,迎至長安以東百餘裏。李密率領王伯當、魏征、賈潤甫等,在大興殿朝見唐帝高祖。
待眾人退去,高祖卻單獨把魏征留了下來,說:“朕久聞先生大名,今日得見,堪慰平生。”
魏征慌忙跪下道:“臣草莽微末,一介布衣,萬歲如此謬獎,令魏征惶懼汗顏。”
高祖令魏征平身,微笑著說:“先生既歸順大唐,朕意請先生暫時去東宮,任太子洗馬,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魏征道:“身入大唐,便是唐廷臣子,任憑陛下驅遣。微臣不才,願意侍候東宮,竭盡駑鈍,以輔佐太子殿下。”
原來,高祖如此安排,是太子李建成特意請求的。前一天,聽說李密想要來歸降,太子中允王珪急忙去見李建成:“太子殿下,臣聽說李密即將歸唐,不知殿下做何打算?”
李建成有些摸不著頭腦,茫然問道:“他來歸順便歸順,我朝從此少了一支勁敵,增了一萬人馬,僅此而已,我需做什麼打算呢?”
“微臣的意思是,他隨身帶有無價之寶,殿下若不早取走,必為他人奪去。”
“哦,是何寶貝,和氏璧,還是夜明珠?”李建成仍在懵懂之中。
“不,那些都是死寶,這是活寶,是人。有他輔佐,可保殿下日後創立千秋不朽之帝業。”
“你是指誰?莫非是魏征?”
“正是此人。”
李建成一下子來了興趣:“對此人我也早有耳聞,但知之不詳。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王珪微微一笑,眼神漸漸變得深邃起來,慢慢說:“天下大亂,英才輩出,但像魏征這樣的曠世奇才,實在是古今罕有的國之瑰寶。他是河南安陽人,幼時孤貧落拓,有大誌。年輕時為了逃避亂世,曾出家當過道士,躲在清靜的道觀之中勵誌苦讀,博覽群書,精研經邦濟世、治國安民之道,尤其擅長於縱橫之術。
“李密成了瓦崗軍的首領之後,一個偶然機會看到了魏征的文章,大加稱賞,千方百計將其召之麾下。魏征初入瓦崗,即進獻謀奪天下之十策。李密對魏征足不出戶,卻能縱論天下大勢,精辟精到,剴切入理,感到十分驚奇。但不知什麼原因,卻始終沒有采用。此後幾年之中,魏征在瓦崗軍中一直未得重用。倘若李密不那麼剛愎自用,稍微聽一些魏征的勸諫,也不至於落到今日的下場。
“如今,這樣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治世大賢送上門來了,殿下萬不可掉以輕心,與其失之交臂。”
李建成知道,王珪所謂“若不早取走,必為他人奪去”,指的是他的二弟秦王李世民。確實,這幾年來,李世民利用東征西戰的便利條件,廣收奇能之士,在他的幕府之中,像房玄齡、杜如晦、劉文靜、李靖這樣的文武奇才數不勝數,真個是人才濟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