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對此事了如指掌。”裴皇後眼眸微閃,極溫柔地笑了笑。
裴衍虛虛拱了拱手,謙虛道:“哪及得上長姐,雖是久居深宮,對我的事情卻是事無巨細一概知情。”
話說到此處,裴皇後也不再迂回,直接道:“可長姐還有一事,放不下心。”
裴衍見她終於說到正題上,打開折扇輕輕扇著,笑道:“長姐是擔心李姑娘的事情?”
裴皇後點頭道:“前些日子聽聞李姑娘搬到了裴國公府,阿懿又拜了她身邊的護衛為師,我雖不反對你們與她們相交,隻是雖然陸相回靖陽城之前就已查明李姑娘確與寧國侯府無關,可皇上仍舊命陸相將其帶回靖陽城,連靜慈法師都無力阻攔,我想你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裴衍應了一聲,道:“皇帝姐夫左右不過因為李姑娘的長相,仍對其存著三分疑慮,又不想再多生事端,索性將其扣押在靖陽城,以防萬一。”
見裴衍對此心如明鏡,裴皇後也鬆了一口氣,隻是話鋒一轉,忽然道:“前些日子聽聞李姑娘搬去了裴府,朝中許多大臣都有意將家中待嫁的女兒許配於你,可這些年來你多番借口推托,如今倒是對這個李姑娘頗為不同。”
裴衍一愣,失笑道:“長姐怕是誤會了。”
“哦?”裴皇後眉梢染上笑意,原本端秀的臉上笑意舒展,顯得越發恬靜溫和,“那三年前你回靖陽城時,為何查寧國侯府一事?”
正伸手斟茶的裴衍手略略一頓,不動聲色地將那盞茶斟完後遞給她,含笑道:“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長姐。”
裴皇後接了茶盞,嗅著茶葉的清香,道:“你自小散漫慣了,忽然回到靖陽常住,皇上留你擔任禦林軍統領一職你便答應了。旁人還以為你收了心性,我卻知道其中必有緣由。隻是這麼多年來,我都不曾問過你,你和當年的寧小將軍,似乎也不曾相識,最近皇上讓你查平西王私造兵器一案,你又借著這件事情,聯手謝駙馬爺將寧國侯府的事情給翻了出來,如今我倒是不得不問一句,你為何對寧家一事如此上心?”
裴皇後十四歲時便與當年的齊王薑綦湛訂下婚約,十六歲嫁為齊王妃。裴氏一族乃薑靖國最有名望的世族,幾十代綿延至今,雖已漸漸退離朝政,可裴氏之中仍有不少族女嫁與皇室宗親,與皇家關係匪淺。
裴皇後自嫁與皇帝以來,十餘年來同心同德,執掌後宮也備受稱讚。皇帝對她向來信任有加,朝中之事在她麵前也不多加避諱。她雖是聽著,卻從來知分寸,不妄議朝政,即便是皇帝相問之時,也隻得一句“臣妾隻懂得如何管理後宮,皇上就莫要難為臣妾了”。且自她被立為皇後之後,裴國公便主動退離朝政,以避外戚幹政擅權之嫌。
她方才如是問道,也是將皇帝的疑慮問了出來。
裴衍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道:“長姐這是替皇帝姐夫問的吧?生生憋了這麼兩年,如今才問,倒讓我不勝惶恐。”
看他雖如此說,麵上卻無半分惶恐之意,裴皇後忍不住剜了他一眼,道:“你到底與寧家有何淵源?”
寧朝歌自幼便與其父寧盛澤在軍中長大,寧盛澤身居薑靖國第一將領一職,常年駐紮邊外,反倒是回靖陽的日子甚少。而裴衍自少年時期便遊學在外,生性灑脫,雖有裴氏做倚仗,長姐又是當朝皇後,仕途之路堪稱光明坦途,然而他卻不喜朝堂之事,也甚少回靖陽。
麵對長姐的相問,裴衍黑亮的眼眸內,似有風雲湧起,腦海裏又浮現出當年在城牆之上看到的那一道身影。
他無法想象向來心高氣傲之人,一夕之間遭逢巨變,被自己最親信之人出賣以至於家門蒙難,連自己的性命也葬送於此,該是怎樣難以平息的怒火和痛。
“我與寧小將軍,不曾相識。”裴衍迎上裴皇後的目光,清聲回道,“隻是遠遠地見過一麵,那日似乎是寧小將軍被封鎮南宣威將軍之時,小妹一向崇拜這樣的巾幗女子,長姐是知道的。”
裴皇後細細聽著裴衍的回答,雖然他並未告知緣由,卻也足以叫她放心,她隻微微點了點頭,輕聲回應道:“那你這幾年駐留靖陽,又是為何?你與旁人不便言說,卻連我也要瞞著嗎?”
不知為何,裴衍此時忽然想起葉熙寧嫌棄的神色,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也甚是歡喜,笑道:“長姐大可放心,我與寧家之事並無牽扯,且我已有心上人了,那人也絕非李姑娘。”
他笑容淺淡,又肅容道:“我裴衍的一舉一動,牽涉著整個裴國公府的安危,裴氏一族也將隨我裴國公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即便我冒得起這個險,我也不會將裴氏架在火上烤,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見他說起此番言論時,神色難得嚴肅,裴皇後的心再次定了下來,道:“你心中既有此想法,我也就放心了,但願你不忘今日這番話,也不要叫我失望,叫皇上失望,更不要叫整個裴氏失望。”
“自是不會忘記的。”裴衍回道。
見曾經少年心性的弟弟,如今已長成智謀雙全的白衣郎,原本他滿心山水逍遙之誌,如今似乎也已習慣了在靖陽的日子,已有淩雲氣勢嶄露頭角,尤其是近些日子的一番作為,讓她察覺到裴衍身上細微的變化,裴皇後不由得舒展笑容。
姐弟二人又說了一些其他事情,裴衍才從太央宮中回來。
此後半個月間,皇帝將全國的兵權盡數收歸,又將原平西王派係的軍中勢力迅速分化,重新委任分配各地駐軍將領,即日起便各司其職,按調度赴任。
隻是委任書剛下,各處將領還未及前往各自要赴任的軍中,雲州便傳來八百裏加急信件,離楚起兵攻打雲州。
皇帝立即召見群臣,商討此事。
此番離楚領兵的將領,正是五年前大舉進犯雲州的離楚四皇子楚照南。此人心機深沉,驍勇善戰,當年若非寧朝歌率領雲州三十六將突襲,令楚照南身陷險境,隨後又遭離楚朝內黨派鬥爭追殺,以至於下落不明,難回離楚,雲州之事也不會那麼快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