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源已經換了睡衣睡褲,轉身走進他的臥室去了。他一邊走,一邊對我說:“林蕭,你去睡我爸媽的房間。Neil和我睡。”

我瞬間從沙發上彈起來,抗議道:“為什麼我要去睡你父母的房間,而讓Neil和你睡?”

顧源回過頭來,一動不動地望著我,像在看一個神經病一樣,而我非常理直氣壯地回望他。他朝我翻著白眼,一字一句地咬牙對我說:“Neil、和、我、睡!”然後不再理我,轉身走進他房間去了。

我衝著他的背影叫囂:“你到底是不是 gay!”

Neil並排站在我身邊,搖了搖頭,說:“I am not sure.”說完,他脫掉衣服滿臉笑容地朝顧源房間走去,我留在原地目瞪口呆。

五分鍾後,我從顧源父母房間的床上翻身而起,以唐宛如一樣的姿態,撞開了顧源房間的大門,麵前的場景讓我驚呆了(但同時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他們兩個躺在同一個枕頭上,說著悄悄話,Neil的手還放在腦後,看起來和某些電影裏上完床之後懶洋洋的男人沒什麼區別,而顧源,他靠在Neil耳朵邊上說悄悄話的樣子,實在是太過色情!

我伸出手指著他們,一陣“嘖嘖嘖嘖嘖”之後,憤怒地說:“顧源,你這樣簡直就是小鳥,哦不,大鳥依人!”

顧源皺著眉頭,琢磨了一番我說的話之後,鄙視地說:“林蕭,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講話都那麼色情?”

Neil雙手抱在腦後,對我說:“林蕭,你能少看點那些亂七八糟的漫畫麼?”

我撫住了胸口,深呼吸一聲之後,說:“我不能容忍悲劇再一次發生,所以,我要睡你們中間!”

顧源和Neil同時往兩邊翻身一轉,於是床中間就空出了一大塊。我不得不感歎,顧源的床真是大,足夠容納下我和兩個長手長腳的男人。

我壓抑著內心的興奮——說實話,我難以相信自己會在幾個小時之內,先是和崇光這個全國無數年輕女生迷戀的偶像作家一起窩在他的被子裏聽音樂,現在又再一次地同時和兩個帥哥同床共枕,我在心裏有點害怕是不是把將來的運氣全部消耗完了,這和信用卡透支是一個道理。我真擔心自己的下半生隻能永遠和唐宛如睡一張床……

但我還是舍生取義地跳上床去躺了下來,在躺下的同時,我聽見背對著我的顧源說:“老實說林蕭,你就是為了和Neil睡!承認吧!”

我當然不會被他擊垮,我是在顧裏的羞辱下成長起來的,盡管他一針見血地揭露了我邪惡的內心。我反唇相譏:“你錯了,我是為了和你睡。”

顧源翻身過來一隻手跨過我,正對牢我的臉,他還沒有說話我就尖叫了起來,Neil從旁邊伸了一隻手過來,捂住我的嘴巴,對顧源淫笑著,說:“Go ahead!”

我扯過旁邊白色的枕頭,死命地搖旗投降。“我錯了!!!!”我在Neil的手掌下,甕聲甕氣地說。

躺下來之後,我開始詢問起Neil的情史,當然,是發自內心地想要了解。當我質問他為什麼之前在高中的時候會搞得一個女生懷孕,我和顧裏還帶那個女生去打胎這件事情的時候,Neil翻過來,撐著半個身子對我說:“那個女人太賤了。她其實是和別的男人搞上了,那個男人不管她,她就跑來和我說孩子是我的。她看我的樣子肯定覺得我單純,以為我什麼都不懂,事實上,she just sucked my d**k……”

“No!No!No!No!No!No!No!No details please!!”我捂著耳朵尖叫起來,那個“d**k”的單詞依然無限環繞回蕩在我的耳膜裏麵,我的眼睛都快充血了。無數的畫麵爆炸在我的腦海裏,而這個半裸的男人還正躺在我邊上。

“Good night!”我一把扯過被子蒙住頭,迅速結束了這段對話。

“OK,sweet dream!”Neil在我邊上聳聳肩膀,躺倒睡了。

“Wet dream.”背對我的顧源,並沒有忘記諷刺我。

躺下去十分鍾後,我再一次翻身起來,顯然,顧源被我惹毛了。他翻身起來抓著我的手,惡狠狠地說:“你信不信我把你扔進黃浦江裏去,我家離江岸不遠!”

我理直氣壯地告訴他:“我忘記了我直接從顧裏生日party上過來的,臉上還沒卸妝!不卸妝睡覺是會老五年的!顧源,你有卸妝液麼?”我認真地詢問他。

他翻著白眼回答我:“I am not gay.”

我低頭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於是轉過身去問Neil:“你有麼?”

於是我成功地在惹毛顧源之後,又惹毛了Neil。

“I am not THAT gay!”Neil拿枕頭朝我當頭壓下來。

一夜混亂的夢。

仿佛又回到了我們四個女孩子打打鬧鬧,然後在同一張床上擠著睡去的日子。盡管半夜裏被顧源和Neil不雅觀和不規矩的睡姿弄醒過很多次……但我明白“要享受快樂,就一定要先承受痛苦”(……),所以,我並沒有抱怨……

而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早就沒人了。我翻身下床,在經過臥室裏的那麵鏡子時瞄了一眼自己,差點尖叫起來,我看起來就像一個鬼。

我在廁所裏拿顧源的帕爾瑪之水男式潔麵乳胡亂洗了把臉,然後走出房間。

顧源和Neil已經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一個在看財經報紙,一個在翻時尚雜誌。多麼幸福的一對啊。我翻著白眼走過去,重重地坐下來表示我的憤怒。

顧源起身去餐廳裏拿出一份早餐來,不過我對盤子裏那個蛋黃都還全是液體的煎蛋完全沒有胃口,盡管它的蛋白周圍煎出了恰到好處的一圈金黃色。還有那幾個全麥的黑麵包,我也覺得那不像是正常的食物。對我來說,早餐就應該是家門口那個小楊生煎或者老劉花卷,要麼就是被顧裏稱呼為“垃圾食物”、死也不會吃的KFC。

顧源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對我說:“我等下去看顧裏。”

“你不生她的氣了?我是說,你知道,席城那件事情……”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顧源搖搖頭,他說:“經過了昨天之後,我發現顧裏在我心裏已經像是家人一樣了。我愛她。無論她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想陪在她身邊。就算她坐牢,我也會去強奸唐宛如,然後進監獄去陪她。”

我特別感動,我從來沒有聽過一個男人,特別是如此理智的計算機型男人說出這麼動人的情話來。於是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動地說:“我想顧裏聽到了一定特別開心!當然,唐宛如也會特別開心!”

顧源抄起他手上的報紙朝我重重地打下來,一點都沒有客氣。如果那個報紙換成別的東西的話,不用刀或者木棍,就算是一本雜誌,我也得當場斃命。

我撐著被敲得眩暈的頭,在餐桌前喝著咖啡,期待著清醒過來。我正望著顧源家窗外的無敵江景時,他家的門開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走進餐廳。我嚇了一跳,差點把咖啡灑出來。我從顧裏口中就聽過顧源他媽葉傳萍的心狠手辣和高級段數,不過,走進來的人,年輕得有點過分了。雖然我可以理解葉傳萍保養有方,但是也不至於年輕到可以穿著小吊帶背心紮著兩個蓬鬆卷曲的辮子並且還穿著一雙粉紅色的鞋子吧……

正當我猶豫的時候,旁邊的Neil從時尚雜誌裏抬起頭,望了望走進來的人,然後問顧源:“What's that?”

走進來的女人揚了揚手裏的袋子,說:“It's breakfast.”

“No!No!I know it's breakfast.”Neil眯著眼,揚了揚下巴,“I mean, you.What’s you?”

顧源抬起頭,望了望Neil,說:“你和你姐,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忍不住在桌子下麵悄悄鼓掌,不愧是gay與生俱來的刻薄與智慧。

顧源繼續看回報紙,也沒抬頭,隻是淡淡地說:“這是袁藝。”

“Your new nanny?”Neil聳聳肩,不再答理,繼續看雜誌去了。

我看了看站在門口的袁藝,都快哭了。

當簡溪睜開眼睛的時候,他被照進大堂裏的光線刺得發痛。

他從短小的布藝沙發上爬起來,伸了伸僵硬酸痛的手腳,站了起來。他掏出手機看了看,發現早就沒電了。他起身,準備走。

剛走出大堂的門,就看見迎麵提著水壺的守門的大伯。

“喲,小夥子,在樓下等了一晚上啊?林蕭還沒回來麼?”

“嗯,是啊,昨晚等的時候,在沙發上睡著了,嗬嗬不好意思啊。我先走了,回去洗澡。”

他把襯衣下擺重新紮進褲子裏,然後撥了撥頭上亂糟糟的頭發,走了出去。他轉出小區的大門,走進KFC。

早上剛開店沒多久,人還不是很多,簡溪要了幾樣東西,打好包,正要推門往外麵走。

——他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了回家路過樓下KFC忍不住想要吃早餐的我。

我端著盤子到座位上坐下來,買了兩碗我們都愛吃的皮蛋瘦肉粥,又買了兩杯廉價咖啡……雖然剛剛在顧源家喝的咖啡足夠買十杯這樣的咖啡,不過,我和簡溪並不介意。我們幸福且知足地生活在我們的小康水平上。

“你怎麼會在這裏啊?”我一邊喝著粥,一邊問他。

“早上來找你啊,正想買了早餐上樓去找你。”簡溪笑眯眯地,在對麵溫柔地看我。他輕輕地撕開奶精的小盒子,倒進我的咖啡裏,然後又幫我加糖。我看著他溫柔的樣子,忍不住想要去親他。“你呢,昨天晚上什麼時候回去的啊?我看你在醫院裏待那麼久,就先走了。”

“我啊,”我想了想,要解釋起來實在太複雜,於是幹脆說,“我在醫院待了一會兒就回家了。剛下樓準備來吃早餐,就遇見了你。”

簡溪點點頭,笑容特別溫暖,像那種最舒服最柔軟的絲絨一樣。

我低下頭,剛好看見自己身上還沒有換下來的禮服,一瞬間有點緊張,但是我看了看對麵的簡溪,他一點也沒有懷疑的樣子,於是又徹底放下心來。一直都是這樣,簡溪信任我,他從來就不會懷疑我說的任何話。無論我說什麼,多麼不合邏輯,他都會笑嗬嗬地點頭。所以我一點都不緊張。

但同時,我也並沒有發現,簡溪身上穿的同樣也是昨天宴會上的禮服襯衣。

如果生命是無數場蹩腳的連續劇,那麼現在所有的觀眾,一定都會看著我們兩個穿著正裝的人坐在KFC裏,彼此心懷鬼胎,各自表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唯獨我自以為聰明絕頂。

我傻乎乎地看著麵前自己的男朋友,享受著早晨溫暖明亮的光線,享受著濃濃的咖啡香味和我喜歡的皮蛋瘦肉粥;享受著他對我的嗬護,享受著他英俊的容貌引起的周圍高中女生的竊竊私語,享受著他幫我攪拌好奶精和糖的咖啡;享受著他遞過紙巾來,寵溺地笑著,替我擦掉嘴邊的食物痕跡。

我得意洋洋地生活在自以為幸福無比的境遇裏,以高高在上的心態憐憫著周圍所有不幸的朋友,我覺得自己幸運極了,幸福透了。

早晨九點多的陽光,照在簡溪軟軟的劉海上,他抬起純真的眼睛,對我說:“林蕭,我來找你,是想對你說……”

“說什麼啊?”我笑眯眯地望著他,“說你一夜不見我就如隔三秋是吧?”

簡溪看著我,愣了愣,然後開懷大笑,說:“是啊,我的寶貝。”

我把腿從桌子下麵伸過去,輕輕地碰著他的腿,也跟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我覺得自己特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