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它蜿蜒的航線而下
一座白柱子的宅第聳立在河岸
斑鳩的飛翔劃破了天空的寧靜
遠處已是一片泛紫色的群山
多年以前,我曾乘火車在美利堅合眾國的土地上漫遊。當我來到加利福尼亞的舊金山灣時,寫下了這首詩。的確,無目的地遠遊到了一個地方,就變成了漫遊,那可是一件無比美好的事情。在這首詩裏,我雖然身處有“民族大熔爐”之稱的美國(五色的人海),但流浪的線路卻是一條河流(蜿蜒的航線),或許她就是故鄉那支沒有名字的河流,而那座白柱子的宅第意味著什麼呢?是曾經的一座舊居,還是通向未來的一個驛站?說實話,連我自己也難以分辨,也無需分辨。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露水很快消退了。秋天明媚的陽光照耀著浙東大地,這段如今隻需三個小時車程的路途那會兒足足需要開上12個小時。可我一點都不嫌它長,在抵達三門的高梘之前,這條路恰好是我幼年時隨母親去象山南田看望外婆走過的。雖然相隔了15年,但道路兩側包括村舍和田野在內的景色沒有變化。汽車離開天台以後,進入到紹興的新昌,我們在一座叫拔茅的小鎮用午餐。幾年以後,我忽然發現一個秘密,假如用兩座縣城的首字命名這段跨越行署(地區)的省道的話,那應該叫“天新公路”。
不到一刻鍾,我們便過了越劇的發祥地——嵊縣。下一個縣治是上虞,那是連接浙江兩大名城杭州和寧波之間的通道。“瞧,那是鐵軌!”“瞧,那是火車!”我生命中兩個迷人的瞬間,竟然在幾分鍾的時間裏一閃而過。前麵就是魯迅的故鄉紹興了,那是教(課)書裏多次出現過的地名,我的腦海裏不由浮現出潤土、祥林嫂和阿Q的名字。果然是名不虛傳的水鄉,一座座石板橋架在湖上。司機開足馬力,全速前進。寫到這裏,我想安插最後一段逸聞,那是有關清代紹興秀才李慈銘首次進京的故事。
1859年,即達爾文發表進化論、狄更斯出版《雙城記》的那一年,29歲的李慈銘第一次進京。在李氏死後出版的《越縵堂日記》裏,詳細記載了他進京的具體行程,摘錄如下:二月末出發,一日抵杭州,三日至嘉興,六日到上海。盤桓約二十天後再度出發,第三日抵蘇州,再過十日抵無錫,又過十日抵揚州。接下來,經淮安、渡黃河、過德州,抵京時恰好是五月中。一路上悠哉悠哉,果然李氏也是後來發力,不惑之年中了舉人,而考上進士時,他已經年過半百了。
恍惚之間,我已經跨過錢塘江,那座千年古寺六和塔和《語文》書裏提到過的蔡永祥紀念館在左側閃過。經過虎跑路,兩旁高大整齊的樹木映入眼簾,多年以後,我經常驅車路過這裏,幾乎每次都會憶起當年。再往前,美麗的西子湖近在眼前。我將在省城停留兩天,然後乘坐夢寐以求的火車,經過一連串遐邇聞名的城市——上海、蘇州、無錫、南京……跨過長江……路上還將見到馬和毛驢。那會兒,我對自己的前途漠不關心,壓根兒沒有考慮過將來。與此同時,過去的歲月也被擱置腦後,我仍然是一名不暗世事的少年,需要磨礪、機緣和奇遇,才能找尋到通向未來的道路。
①1594年,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將《論語》譯成拉丁文,隨即又被轉譯為意、法、德、英、俄等文字,在歐洲廣泛傳播,孔子也成為在西方最為馳名的中國文化名人。
②勾三股四徑五的陳述出現在公元前11世紀周公與大夫商高的對話中,故又稱商高定理,但畢達哥拉斯獨立發現並率先給出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