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2 / 3)

至於寶二爺的心思,就更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她打從過來服侍寶二爺的時候其,從來未見到過,他如今日這般異常。

平日裏他雖然胡鬧,但卻也從未摔過那命、根子。

要知道,這“通靈寶玉”可是自小就在他身上的,一家子人都知道這東西對他很要緊。

雖然他平素也說過幾回“沒意思”的話,也時不時說兩句不著調兒的言語。

但,沒有這樣過。

那可真是發了狠要摔碎了的架勢。

可見,這一位才初次見麵的林姑娘,在他心裏,是不一樣的。

即便已經知道將來必定有個大家閨秀的姑娘會成為寶二奶奶,但,即使並沒有什麼立場,她私心裏也想著能夠是個不這麼特別的姑娘。

如同家世極好的太太再要怎麼嚴肅管家,也還有趙姨娘生了三姑娘和環三爺。

璉二奶奶那麼要強的人,也保不住有個平兒。

原本她也想著,自己縱做不了趙姨娘,也可以做一個平兒。

但若是真如戲文裏頭那樣,寶二爺一時間犯了癡病,非要弄做個“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可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依著她私心裏覺著,這個林姑娘怕是入了寶二爺的心了。

老太太也是這個意思。

好在,看著太太的樣子,卻是不知道為何,好似對這林姑娘並不是太滿意的。

那麼,便還有些餘地了。

或者也可以再看看“鹿死誰手”?

然而,不管如何,寶二爺鬧出這一等子事兒來,她都要來跑一趟的。

於公,她算是寶玉房裏第一人,得替他分憂解難。

於私,她也想悄悄來看看,這一位林姑娘私底下到底是什麼心性兒。

因著有這麼點兒心思,故此原本她一進來的時候,一個沒留神,便已經被代鈺的氣勢壓得頗有些喘不過氣來的。

待到看見代鈺對這通靈寶玉的反應,她雖則麵上仍溫順恭謹,內裏卻暗自有些放下心來。

就算這位林姑娘看著冷淡老成,但也並不是無處下手,好歹也是有些人氣兒的。

這不,到底也還是如同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一樣,也是會好奇二爺的玉的麼?

說不定,就算這一位日後真的成了寶二奶奶,也不會是個難相處的。

不論如何,自己總是寶玉屋裏頭第一個來見她的人,日後再好好相處,她也總要顧著這份情分的不是。

想到這個,襲人心中又安定了些,待代鈺也愈發用心了。

因怕代鈺不好看清楚,她便一麵將那帕子舉平,一麵悄聲道:“確是有字,我來指給姑娘看。”

代鈺順著她的指引定睛細看時,卻見那玉石上頭,果然有細密的字跡。

這字卻不是尋常常見的字體,乃是一種樣子古樸的篆文。

那正麵寫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反麵寫著:“一除邪祟,二療疾,三知禍福。”

看上去的確是樣神奇的、有來曆的東西。

代鈺一麵輕輕讀出聲,一麵客氣地誇讚了兩句,便又問襲人,賈寶玉讓她帶了什麼話。

襲人見她麵色雖然冷淡,但卻並不嬌蠻,言行舉止還頗有些名門閨秀的大氣端莊,心中愈發安定了起來,說話也稍微自在了些。

此時聽得代鈺問她,便微紅著臉道:“寶二爺自來便高看著姑娘,因白日裏見到林姑娘太高興,又因著實在同姑娘投緣,聽說連姑娘都沒有這玉,故此才弄出那樣一件事兒。因驚嚇了姑娘,二爺一晚上都悶悶不樂,連覺都不肯睡,非要來賠禮道歉。因我們勸了他幾句,說怕姑娘已經睡下了不便,他才作罷,但也定是要遣了我來。想替他賠禮道歉,也特意將這玉帶來給姑娘瞧瞧,請姑娘不要生氣了。”

代鈺淡淡道:“姐姐言重了。雖則白日裏寶二哥形容有異,但事情過了便也就算了。且既然外祖母已經出麵勸住,此事便也無須再提。我素來也不是那等愛計較這些小事兒的人,還請姐姐回去轉告寶二哥,很無須如此。”

襲人看著代鈺的臉色,哪裏還聽不出她的意思。當下也不好再久呆,立刻起身告辭了。

等著她走遠,出去送客的春纖和秋宜便立刻回身,閂緊了門。

春纖雖然最為年長,但其實性子卻有些直白,在有些不當著外人的時候,她說話便不大留情麵。

聽著外頭徹底安靜了下來,裏間賈敏和默玉那裏也沒有什麼動靜,她便也不再端著之前的架勢,開始本色出演了起來。

她將頭發挽起,衣袖拉上去,一麵替代鈺端著水,一麵已經冷冷一笑,小聲道:“真是個‘忠心’的好丫頭,主子想到的說了,便是沒想到的,也都給說了。合著今兒這事兒,還沒完沒了了。咱們姑娘和默哥兒本就都嚇那麼一跳,連太太的頭也疼了會子,原就該靜養的。這回倒好,半夜還來趕著來鬧上一回,可真是個懂事的大丫鬟啊。”

秋宜素來穩妥,倒是沒多說什麼,不過眉眼間也很是讚同之意,想來也是被這襲人的言行給震驚到了。

雖然她們同襲人一樣,也都是一等丫頭,但像她這種做派的大丫鬟,其實還是很少見的。

即便知道她在主子屋裏很得臉,但主子要胡鬧,不該先稟了主母整治麼?

還以為都跟自家一樣,有個看人辦事兒比當家主母也不差的小主子的呢。

就她們那位二爺的樣子,她們這些丫頭在旁邊看著都覺得臊得慌。

也真不知道這群人都是怎麼伺候的。

真是不提也罷。

這就算了,居然還敢半夜三更跑到客人房裏折騰,更是讓人受不了了。

還是公府調、教出來的人呢。

看起來,不比旁的,就比自家姑娘親自調、教出來的她們幾個都差遠了。

秋宜和春纖交換了一個眼神,頗有些“英雄所見略同”的意思。

不過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歡丫頭多嘴多舌,連春纖方才說那番“快人快語”也沒能吸引主子的注意力,她們便也不敢再多說話,隻默默服侍代鈺更衣就寢。

事實上,她們說了什麼,心中又想什麼,代鈺卻是沒空關心了。

隻沉默地由著她們重新替自己更衣,然後躺下準備睡覺。

其實她還在想著賈寶玉那塊玉。

那麼一樣神奇的玩意兒聽說真是從他那個才出娘胎的小嬰兒的嘴裏摳出來的,端得是詭異之極。

也難怪,不管是這通靈寶玉,還是那賈寶玉,都是賈家的命、根子了。

不過,若是尋常人家,不該會將這孩子當成妖孽麼?

所謂的天降異象,最多也就是個星星墜落、滿室異香或是一屋子紅光什麼的吧?

怎麼也不該是身帶這麼大個異物啊。

就算是舍不得孩子,不把孩子當成妖孽,一般情況下那也得將這事兒悄悄瞞下來才是正經做法吧?

比如她自己的娘,不也是把她出生的時候那個什麼不知道真有還是假有的“百花齊放”的異象給禁言了麼。

她爹說的好,皇家都沒有人敢這麼張狂,他們一個世家沒事兒折騰什麼?

她是個女子,她們家都還沒敢這樣,怕的就是被皇家盯上。

若是真鬧出來,將來便就隻有嫁入皇家一條道了。

這賈家不知道是真沒有腦子,還是假沒有腦子,居然還大張旗鼓地宣揚這件事兒——老皇帝在的時候,倒是沒有什麼,若是以後的新皇登基了,不是現成的借口讓人家辦你們嘛。

什麼“銜玉而誕”的大吉之兆,一句“妖言惑眾”就拉倒了。

更何況,還得加上那些放印子錢、買官賣官、人命官司什麼的爛事兒。

真是上趕著給新帝送由頭,不用發愁找不到理由處置他們啊。

代鈺對外祖母家這種肆無忌憚地犯蠢的做法表示十分不能理解。

不過想著這一大家子人,愣是沒有一個明白的,也覺得,大約就是氣數已盡了。

那麼,還是趕緊想法子脫身好了。

畢竟,因著賈母和賈敏之間的母女情深,她們來都中的頭一晚連家都沒回就留宿在這兒了。

而她甚至都沒什麼有效的法子阻止,怎麼想,怎麼覺得是極大的失策。

要斬斷這關係,根子上,還是在賈敏那裏。

要怎麼才能讓賈敏認識到,跟著賈家混得太近,會出事兒呢?

這是個需要好生思考的問題。

在這片刻的功夫,代鈺心中已經轉過了這許多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