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專家的眼光看來,這很明顯地是遭死亡恐懼症腐蝕的前兆。

精神科醫生通常對心理學不甚了解,不過受到親密好友正在研究神話的影響,早苗對解夢有大致的認識。“蛇”是人類夢中最基本的象征之一,從愛斯基摩人居住的極地中即使沒有蛇棲息,蛇依然出現他們的神話中,就可以清楚地了解到這點。

而“蛇”所象征的最重要意義,就是‘死亡’了。

兩個護士一邊聊天,一邊走進盥洗室。早苗提起精神,回到了房間。此時電腦屏幕已經轉暗,顯示的是長著翅膀的烤麵包機在夜空中飛翔的熒幕保護程式。

她回到座位,碰了碰滑鼠後,電腦再度回到文書編輯畫麵,不過早苗已經不想費心於公事上。

仔細想想,高梨罹患死亡恐懼症實在是其來有自。

首先可以舉出來的就是,他生活富裕,不需每天為了生活溫飽而奔波。

死亡恐懼症自古以來,就為王公貴族常出現的心病而聞名。每天為了基本生活需要和各種不同問題奮鬥的人,根本沒有餘力去在意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死亡,也就不會陷在死亡的恐懼之中。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這種人,他們內心的空虛才是危險的。

再深入探討的話,就會聯想到《餘暉》這本書。

作家或哲學家也是死亡恐懼症下手的好對象。他們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論麵對什麼事都會加以“凝視、分析”。宇宙的萬物萬象中原本就沒什麼“意義”可言,如果對之“凝視、分析”的話,當然隻會發現所有事都喪失了意義。

第三則是對科學懷抱著過度單純的信賴。

正確地紀錄世界中發生的所有事,與指出人類幸福生活的願景,根本就是不相幹的兩碼事。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所著《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中,已經很清楚地點出這兩者間的鴻溝,如果所有生命都隻是基因體這種想法成為事實的話,我們將無法麵對宇宙中的各種挑戰,而隨著宇宙消失。

人類的恐懼也許有一定的限度也說不定。

才在幾代之前,不管是多大的城鎮,隻要到了夜晚就會被漆黑的幽暗所包圍。在那種時代,相信人們是真正相信幽靈的存在,而打從心底感到恐懼的吧!然而,當人們否定死後的世界時,恐懼的對象也就轉移到現實中存在的危險,也就是死亡本身了。

人類以想像力創造出的黑暗世界雖然昏暗,但卻不算是“虛無”的。這樣的想像世界可以算是人類在麵對真正黑暗前的緩衝地帶,然而我們卻將這種可以保護人類的黑暗逐出我們的生活。

在美國醫學會編的“精神病患分類與診斷手冊”(DS·ΜITV),完全看不到有關死亡恐懼症的相關紀錄。也就是說,這種症狀尚未被歸類到獨立的精神障礙範疇中,隻被視為憂鬱症的一種而已。這可能是因為患者恐懼的對象並沒有違反常理,而是任何人都會懼怕的“死亡”,而且這種病也鮮少引起明顯的社會脫序行為。但是,死亡恐懼症卻比其他任何恐懼症都更為嚴重,並且深深地、靜靜地啃噬著人心。這種病可能總有一天會從最底部顛覆人類的社會。

早苗預估今後特別是在日本社會中,死亡恐懼症的患者可能會急遽增加。最近的經濟雖然呈現衰退的狀態,然而在世界少數經濟繁榮的國家中,不用憂心基本生活需求的人卻如同沙丁魚般地擠在一起。而這些沒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內在規範完全脫序的日本人,一旦陷入對死亡的恐懼中,便再無逃脫之路。

今年一月,高梨突然決定加入報社主辦的亞馬遜調查計劃。早苗能夠了解他的心情,而且因為考慮到與大自然接觸能對精神產生正麵影響,所以她也就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