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頭子螞蚱得了病,
小擔螂立刻請先生,
請了個黑蹄子老螞蜂,
一蹄子蟄它把天升,
小螞蟻去報喪,
報給知了他盟兄。
盟兄聽說盟弟死,
落在樹上哭長聲。
一夥子白蛾來吊孝,
一群蒼蠅來陪靈。
一對鼴鼠去刨坑,
一群螞蟻起了靈。
別看他們個兒小,
做事不比人缺情。
——鑔兒塘民謠
西塘複古漁民民居使用了鑔兒塘老輩子蓋房的建築材料蘆葦、泥巴與木料、鋼筋相結合並運用現代科技塗料造屋,這種房子冬暖夏涼,“會呼吸的房子”成了招牌,鑔兒塘“生態漁村”的名號也因此叫得更響亮。
更令李夏興奮的是,魚骨廟地塊二期開發剛剛開始,地底下就挖出了幾大箱寶貝。兩箱木刻板雖多腐蝕仍可見雕工之美,另外幾隻鐵箱裝著一摞摞銅片和許多銅鈴鐺。滿婆看了,說這是魚骨廟村寶輦上的物件。她小時候見過,聽說被日本人搶去了,結果在運往省城的途中遇到了劫匪,寶輦失竊再沒現過世。現下看來,定是當時魚骨廟村的人假扮盜賊搶回了寶輦。可又怕日本人報複,便將寶輦拆分埋於地下,等待和平安居之日再請寶輦出世。
滿婆說,這寶輦曾是京東第一輦。老輩子時候,京東地區的娘娘會上,各個村子出的會每次彙集,唯有魚骨廟村的輦最高大最華貴。
寶輦足有5米高、寬要3米,需用16個壯漢分兩組輪流抬。做工也極其複雜:輦龕有三層八麵,內外有別;內置三層供奉台,第一層供奉如來佛,第二層供奉護海娘娘,第三層供奉各仙位;外簷三層,用柏木、鬆木雕刻多扇可拆卸活動門,每一扇活動門刻有一個典故傳說,如八仙過海、哪吒鬧海、娘娘點燈等,這至少需要4個工藝精湛的木工足足雕刻一年。外簷各層邊沿探頭掛銅鈴鐺200個,與之相襯的是隔三跳一的八卦形蠟燭台,台罩用牛角製成,蠟燭粗一寸、高6寸。而每片1公分厚的風波銅片則做輦內裝飾之中,足有百斤。
據說,以前每次寶輦出巡,都有光膀赤腳童男子四人護輦,每人手持三炷香走在輦的前邊,即使寒冬臘月也不例外;更有上百村民跟於輦後,護輦進香。且每次出輦所到各處,百姓均擁擠街道觀迎,沿路跟隨寶輦進香團進香者亦常有。
寶輦是個好東西,但現下依手邊的材料想要組裝起來卻不容易。一是部件不全,二是這些物件的所有權還有點扯不清。李夏真想在她離開鑔兒塘之前見一見這寶輦的全貌,那該是何其壯觀的一番場景啊!隻可惜了,這件事她操不上心。
十一黃金周,鑔兒塘的旅遊市場十分火爆。恢複了身體的唐曉鷗許是想要求贖些罪孽,主動要求擔當起鑔神廟的義務清潔員。一早一晚,每天兩次,她從不曾請假早退,每次打掃都極其認真。偶爾李夏遇見,都覺得她不是在清掃塵土而是在清掃自己嘈雜的內心世界。所幸,李夏漸漸在她臉上又複見了清朗的笑靨。
最耐人尋味的是,翟雋竟又到村子裏來找唐曉鷗了。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翟雋不想要唐曉鷗做他孩子的媽,這老天爺就偏偏設計了一出荒誕戲,翟大老板的精子獨愛唐曉鷗的卵子,換個女人就不行。真是癡情啊,這也許是世界上最癡情的精子了吧。可光精子癡情可感動不了唐曉鷗,她喜歡上了對自己照顧有加的陸軍,她現在隻想替他生孩子。
為了此事,翟雋找上李夏當說客。李夏拒絕送這個人情,翟雋自己已經把能夠提供的物質條件都擺清楚道明白了,她難道要去威逼利誘不成?
陸軍開了村委會的車到市區辦事,李夏便搭了順風車回市區購物。翟雋又約她吃飯。李夏隻好賣人情替他出了另一個主意,如果他同意人工受精異體懷孕,或許他當爸爸的美好願望還猶可期待。
午飯後,陸軍正事還沒辦完,大概要傍晚才能回村。李夏得了半日清閑,便找了童美一起去喝下午茶,又被拉到綠會所的SPA中心享受了一次免費的VIP服務,一番折騰下來竟耗去三四個小時。雖然被伺候得挺爽,但李夏在鑔兒塘過慣了樸素生活,還真有點不習慣VIP服務的過分禮遇。
李夏心下嗤笑自己真是有點做作,這不就是社會分工不同麼,自己又沒狗仗人勢欺負人,有啥覺得對人家不起的?
當然,這世界也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童美賄賂她,無非想要從她這裏得到更多關於趙俊輝的信息。知他倆進展緩慢,李夏便讓童美再矮些身段,不妨主動出擊。
陸軍終於來電話了,說1小時後在綠會所門口碰頭。李夏見時間還早,便決定繼續做個指甲養護。
1小時後,李夏準時出現在會所門口,竟見陸軍和一個穿著會所製服的女孩子在說話。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擾,陸軍就朝她揮手示意,她隻好上前禮貌招呼。陸軍介紹說她是同鄉的學妹。那女孩見著李夏,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她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匆匆道別。
李夏和陸軍上了車。才發動車子,陸軍突然建議吃個晚飯再回去。李夏雖稍有詫異,但並沒反對。陸軍又提議道:“你陪我去吃個濱海市最有名的西餐廳吧,我請客。”
“怎麼?有好事?”李夏玩笑,陸軍倒真笑著應說:對,有好事,這可是我第一次去西餐廳。
李夏偏頭望著陸軍,覺得他今天特別不對勁。她欲言又止,略想了一下,才應說:“行,咱們去吃法國大餐吧,我知道有個地方挺正宗。”
這家本市堪稱最貴的法國餐館,李夏吃過幾次卻並不喜歡。作為一個饕客,她吃飯的標準從來不是看價錢,可陸軍今天似乎鉚著勁地不求最好但求最貴。幸好,他還沒蠢到非逼她露出一副享受美味的姿態。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飯菜剩了一大桌,李夏看不過去,硬要服務生幫忙打包。
這還不算完。出了飯館,陸軍又說想去酒吧坐坐。李夏不想去,可陸軍一說自己這輩子活到28歲還沒去過一次,她就再說不出拒絕的話。李夏知道陸軍最近備受田家富欺壓,心裏肯定難受,心想若能讓他高興點兒也好,於是便選了一個有歌手駐唱的靜吧。
陸軍並不多話,他點了一打啤酒悶頭喝著。李夏幾次想開口,終是欲言又止。酒吧裏,歌手動情地唱著,一首接一首。直到演唱告於段落,陸軍突然起身走過去與那歌手說話。李夏見那歌手搖搖頭,她猜測肯定是陸軍點了歌手不會唱的歌。才想著怕陸軍喝多了與人爭執,竟見那歌手邀請陸軍上了台。陸軍也不怯場,他接過樂手手中的吉他,徑自彈唱起來——
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你勇敢的麵對自己了嗎?
你也想要一個答案嗎?會不會沒有人能回答?
這個世界是你所想像的嗎?所有的改變你都能承受了嗎?
你會不會也常常覺得害怕?你會不會也常常想不出辦法?
為何總重複著矛盾與掙紮,模糊不清的黑白真假
你能不能為自己想一想
為何總分不清該簡單還是複雜,它會在心裏不停的起變化
你能不能好好的想一想
你決定輕易妥協了嗎?是真的已經無路可走了嗎?
你無法讓自己的心平靜嗎?你無法讓自己更有勇氣嗎?
……
陸軍唱得並不嘶吼,但內心的掙紮與痛苦從歌聲中不停地漫溢出來。這是一個李夏從未見過的陸軍。此刻,他不再是農家飛出的鳳凰男,不再是汲汲名利的投機者。原來他也是喜歡小眾音樂的年輕人呢,吉他一定是下苦工練過的。李夏第一次打開耳朵,認真傾聽陸軍的內心世界。這家夥,也是個不屈服的男人吧。
還未唱完,酒吧裏已響起了如雷的掌聲。有人大聲喊著“再唱一遍”,於是陸軍把吉他刷得更響了些,又有一位美女衝上了台跟他一起合唱。
這夜,陸軍認識了一幫新朋友。但是他喝大了,醉得不省人事。李夏不得不請人幫忙把他弄上車,還好回鑔兒塘的路已修得一片光明,她也極有遠見的滴酒未沾。午夜時分,他倆終於安全抵達了鑔兒塘村。
轉天一早,李夏先是找了唐曉鷗去照顧宿醉的陸軍,然後又聯係趙俊亮,看能不能一起商量商量看有什麼辦法能夠幫幫陸軍。
許是昨晚的那首歌,李夏也常常放來聽的那首歌,讓她終於將陸軍認定為同一國。掙紮著不想與物欲世界同流合汙的人都該被保護,李夏一直有這樣的執念。
有個大領導要來村裏視察,田家富光忽悠不管具體工作,陸軍降職後也消極怠工,村裏就隻剩了一個趙俊亮忙得團團轉。兩人直到下午才抽空見上麵,趙俊亮還不忘利用這時間往田家富新購入的二手遊艇上送了一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