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外的老山 (1)(2 / 2)

諞子想叫寬三也候著,可寬三想到雪羽兒瞎眼的媽,就說:“你瞧,那煙嘴,你不給也成。夜裏,我還有事呢。”諞子哈哈一笑,取出煙嘴,扔給了他。這煙嘴,是翡翠所製,是諞子用八鬥青稞換的。

“她要是不來呢?”諞子問。

“不來,就不是雪羽兒了。”寬三打個哈欠,“不過,可別動槍。使啥都成,是家法族規。使槍,可就說不過去了。”寬三想:雪羽兒,我也算對得起你了。他往手心裏倒點兒鼻煙,挑一點兒,一吸,噴嚏炸響。“我走了。”他說,“那槍,可真動不得,別丟人不如喝涼水。”

“知道知道,弄石頭。”諞子吩咐道。

雪羽兒來時,諞子的房上已碼滿了石頭,人手也備齊了。瘸拐大、驢二、結大、阿爸九老們都候在房上。一個慘白的月兒在房上掛著。諞子說:“記住,往死裏砸。亂石頭砸賊,是族規上定的,別怕。”

瘸拐大說:“能不能用別的法兒?”阿爸九老說:“就是。”結大說:“或是給她頓鞭子?”驢二嬉笑:“或是叫爺們玩一輪也成。”

諞子吼:“夾嘴!舉了石頭!”那幾人互相望望,順從了。驢二說:成哩,你叫幹啥就幹啥。

雪羽兒上了石階。

雪羽兒進了大門。

雪羽兒站在院裏。

“我娘想吃肉。”她說。

“我來不及到別處去弄。”她又說。

諞子吼:“這不是一隻羊的事。你想吃了,問老子要也成。那虎須,是你捋的嗎?你叫我的臉往哪兒放?”

雪羽兒不語,立在院裏。

“那大戶,你吃到家府祠頭上了?不整治,我沒臉當族長了……你可怨不得我。”諞子說。

雪羽兒說:“寬三叫我來賠個情的,我才來。”

“我不要你賠情。”諞子冷笑道,“還等啥?”他朝身後一吼,一片黑影向雪羽兒飛來。看不見雪羽兒咋動作,石頭全落地上了。

“真打嗎?”雪羽兒問。

諞子暗自心驚,不管雪羽兒的話,低聲道:“快些砸,弄不死她,你們都沒命了。”

亂石如雨,就見院裏有好些雪羽兒。間隙,仍見雪羽兒站在院裏。“真要命哩?”她問。

“快呀,還等啥?”諞子駭極而叫。

誰都鼓足勁兒扔那石頭,不一會兒,石頭就扔完了。原以為雪羽兒早成肉醬了,可一看,雪羽兒仍在那地方立著。“完了嗎?”她問。

“你是不是鬼?”瘸拐大驚問。

“我也不知道。”雪羽兒冷冷地說。她慢慢轉身,出了大門。房上的人都打哆嗦。

半晌,諞子才說:“那寬三,淨壞大事,該動槍的。”

他吩咐族丁,有槍者備槍,朝那雪羽兒住處,一窩蜂撲了去。到近前,見房門緊閉,誰也不敢進。

“放亂槍。”諞子命令。

一股股火噴進屋裏,不等硝煙散盡。眾人撲進屋裏,見屋內並無一人。

諞子頓足:“這下,都沒安穩日子過了。”

4.老山的下山風

《阿甲囈語》中說,雪羽兒背著老娘進了老山。

老山很遠,遠到心外了。阿甲老說老山老山,可他一直沒向我介紹老山究竟咋個老法。沒辦法,阿甲就這樣,就愛玄天冒燎地說話。

關於雪羽兒故事,《遺事曆鑒》中有過記載,涼州人知者甚多。但阿甲為我提供了涼州百姓不知道的部分。在契入光明大手印之後,我就能跟阿甲交流了。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是那本《阿甲囈語》為我提供的滋養。在很長一段日子裏,我是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翻譯《阿甲囈語》時,我閉門不出達三個多月。孔夫子聞韶樂三月不知肉味,我則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久而久之,阿甲就真的活了。

阿甲的敘述很棒,比我的敘述棒多了。雖然我是作家,而傳說中的阿甲啥也不是。他連農民也不是。因為他沒有土地,沒有農具,也沒有幹活的心。那時節,誰也不請阿甲打長工,所以每到吃飯時,阿甲便到大戶人家去。掌櫃的就說:“來!吃飯!”阿甲就端了碗,吃出一陣理直氣壯的轟隆。後來,阿甲當了屠漢,又因為一個特殊的因緣,阿甲成了守護神。這一過程,是另一本書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