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久違了,德勒府(2 / 3)

“你說怎麼辦?”

“這件事兒,還是我來處理,你看,這樣如何……”帕甲湊到尼瑪身邊耳語起來。

第二天,帕甲便主動來找達劄管家,他在布達拉宮後山門前等候著。執崗的藏兵把宮門打開,達劄管家帶著四名喇嘛從裏麵出來,他打量著帕甲,不客氣地問:“賬本和契約,帶來了嗎?”

“又是契約又是賬本,一大摞太沉了,您真想要,跟我回家去扛吧。”

“帕甲,你成心吧,到了這個地方,還敢耍花花腸子。”管家說著,回頭衝喇嘛吩咐道:“把他請到裏麵去,給他醒醒神!”

四名喇嘛衝上去抓帕甲,帕甲與他們廝打起來。執崗的藏兵突然圍了上來,掄槍便砸,很快就把喇嘛們打倒在地。

管家叫囂著:“你們反了,竟然敢打喇嘛爺爺。”

“執崗的是保衛達賴佛爺的,不是保衛你的。”帕甲說完,衝上前去把管家打倒在地,惡狠狠地說:“你這個貪心不足的禿驢,你要商號,要賬本,要金子,要銀子,給你!我都給你!”帕甲罵著,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塞進管家的嘴裏。

管家掙脫了,他爬起來一邊跑,一邊說:“你等著……”

帕甲搶過藏兵的槍,抬手瞄準了達劄管家。正在這時,尼瑪突然伸手攔下,帕甲的槍響了,但子彈卻打飛了,達劄管家嚇得連滾帶爬鑽進了宮門裏。

“差不離就得了,你小子手夠黑的。”尼瑪說道。

“尼瑪大人,你怎麼也來啦?”帕甲意外地問。

“我不來,怎麼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啊。”

帕甲心中一驚,他遲疑了一下。

“挑撥我和達劄管家的關係,你想利用我。嘿嘿,當我是傻犛牛呢?我早打聽了,達劄管家想要的根本不是我那隻箱子,而是在印度的商號。帕甲啊帕甲,你不但手黑,心也黑。商號的契約呢?賬本呢?”

“尼瑪老爺,沒有,真沒有啊。”

尼瑪一個大嘴巴抽過去,怒視著他說:“你再敢騙我!我把你扔到山底下去!”

“尼瑪老爺,我真沒騙你。”

“明天不是達劄管家給你的最後期限嗎,給我聽好了,明天晌午之前,你要不把賬本和商號的契約交到我手上,我把你的尿擠出來!”尼瑪說罷,轉身走了。

執崗的藏兵也列隊跟隨而去,宮門前隻剩下帕甲,他欲哭無淚,一屁股坐在地上,號了起來:“哎喲帕甲啊,本以為牽來一隻獵狗,結果卻引來一條豺狼,我真是蠢哪……”

紮西和剛珠正在八廓街上轉悠,街上一片蕭條。他們來到原來的德勒商店門前,站在門外觀察,店裏的夥計正在打盹,店內的商品也不齊全了,隻有一些佛教器具、淨水碗、酥油燈等。

剛珠說道:“我探聽過了,擦絨家有意思把這店鋪甩手給我們,老爺,接嗎?”

“不急,再等等。”

“老爺,您真穩得住神,這麼多天了,帕甲那邊怎麼還沒動靜啊?他什麼時候把德勒府還給咱們啊?”

“快了,那夥賊人已經咬作一團,我要看到他們一個個嘴丫子淌血。”

剛珠一轉身看見帕甲從遠處經過,他來了精神,說道:“老爺,帕甲在那邊,是他。”

紮西繼續擺弄著手上的商品,頭也不回地問:“他還神氣十足嗎?”

“蔫頭耷腦的……唉,他衣服怎麼破啦?”

“還用問嗎,狗咬狗,哪能不傷皮毛!”

帕甲沮喪地走在街上,他知道自己這次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必死無疑。他心不甘,自打從昌都來到拉薩,他忍辱負重,過關斬將,好不容易爬到了市政長官這個位置上,難道眼前的浮華就這樣灰飛煙滅了嗎?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也許他能給自己一線生機。於是,他反身朝南走去。

格勒今天的心情異常的好,他陪卓瑪玩著遊戲,逗得卓瑪開心地笑個不停。瓊達從外麵進來,她不解地看著他,問道:“老爺,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啊?”

“今天我高興,寶貝閨女,你告訴她。”格勒說道。

卓瑪開心地說:“爸啦說,我們要去印度了。”

“老爺,這是真的嗎?”瓊達驚奇地問。

“當然是真的。我聯絡了幾位僧俗官員,共同舉薦紮西做錢糧局局長,是個四品的官。達賴佛爺今天已經批準了,還讓他補了我留守的缺,我徹底解脫了,可以帶著你們一起去印度了。”

“真夠缺德的,拉薩的人都跑光了,上哪兒去收錢征糧?”

“從前錢糧局是個肥差,現在是閑職,給紮西要了個留守的虛銜罷了。拉薩真正負責的是俗官魯康娃和僧官洛桑紮西,他們兩位已被達賴佛爺任命為代理攝政了。”

瓊達不屑,撇了撇嘴。格勒一把抓過瓊達的臉蛋,盯著她說道:“張開小嘴讓我看看,整天價舌頭上像長了倒槍刺!小美人,紮西替我留守拉薩,我帶你們娘們兒去印度過太平日子,不好嗎?你就不如蔥美,也不給我生個兒子。”

瓊達打掉格勒的手,揉了揉臉蛋說:“去了印度我就不回來了。”

“不回來你就住下,我們在噶倫堡有一幢別墅,那邊四季如春。”

“我還要去倫敦,去巴黎。”

“你要去哪兒都行,上天我也不管你。”

管家從外麵進來,他弓著腰說:“老爺,帕甲求見。”

格勒一下子冷下臉來,說道:“不見!”

管家剛走到門口,格勒又改主意,讓他把帕甲帶進來。

帕甲隨著管家來到客廳時,格勒正端坐在卡墊上。帕甲撲通一聲跪倒,爬到他麵前說:“仁欽噶倫,您救命啊。”

格勒特輕蔑地看著他,譏諷地說:“哎哎,放著好好的人不當,你怎麼四隻爪子在地上爬啊?當自己是狗啊?”

“您看我現在這副德行,跟狗也沒什麼兩樣了。”

格勒審視著他,最後說:“還是不一樣。帕甲,你知道狗和人有什麼區別嗎?”

“狗忠誠……”

“不對,狗永遠是狗,人有時候不是人!”

帕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老爺您說得太對了,我非但不是人,現在連喪家之犬也不是了。噶倫老爺,您看在我們過去主仆一場的分上,再賞我一張濕牛皮,讓我早點兒解脫吧,死在您手上,我也算有個名分。”

格勒被他逗樂了,調侃地問:“達劄活佛下台沒幾天,你剛失了倚靠,就尋死覓活?”

“紮西回來了,哪還有我的活路啊。”

“我姐夫為什麼要算計你啊?你心裏應該有本賬。”

“賬,您別提賬了,我哪有賬啊……他丟出一個誘餌,讓我們自相殘殺。”

“自相殘殺,好啊,我姐夫真有辦法,讓你們自生自滅,省得我動手啦!”

“老爺,他們要是把我宰了,對您可沒有一點兒好處。”

“他們不把你宰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留著你,再背叛我一次?”

“老爺,我也幫過您一次,現在,我還能再幫您一次。”

格勒審視著帕甲,他琢磨著,最後問:“花花腸子彎彎繞,抖摟抖摟,讓我看看裏麵什麼貨色?”

“達賴佛爺親政,您的確實立了大功。可那些老臣並不買您的賬,要不然,他們也不敢合起夥來整治您,讓您留守拉薩算是一樁,後麵保不準還有第二樁、第三樁,您是防不勝防啊。”帕甲狡詐地說。

“那就讓他們試試,我土登格勒隨時都接著。”

“噶倫老爺,有兩樁事兒,您可接不得。”

“哪兩樁?”

“熱振活佛是誰害死的,主謀是誰?當然不是您了。可血洗熱振寺,您就脫不了幹係啦。還有,達賴佛爺的父親,又是誰害死的?當然主謀也不是您,可您說得清楚嗎?”

“你威脅我?帕甲,你真是來找死的!”格勒憤怒地說。

“不,我是來提醒您的。這兩樁事兒,您都說不清楚,可我能說清楚,如果您需要,門下隨時可以證明您的清白。甚至,我還可以幫您找到元凶,個保個的貨真價實!”

“誰對熱振和佛公下的手?”

帕甲爬起來,湊上前去,對格勒耳語起來。

“當真?”格勒問道。

“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證據我都留著呢。”

“你真是個滑頭。”

帕甲見說動了格勒,心裏有了底,他笑著說:“在西藏不當滑頭怎麼保命。噶倫老爺,您若想取得達賴小佛爺的信任,這是一個多好的籌碼。所以,您得留著我,沒準什麼時候就能用上!”

土登格勒從骨子裏看不起帕甲,他就是一隻搖尾乞憐的野狗。但是,他確實還有可利用的價值,他掌握著熱振之死、佛公之死的秘密,這是未來可以隨時打倒政治對手的利器,留著帕甲,利大於弊!於是他說:“好吧,我累了,你回去吧。”

“噶倫老爺,我哪敢回家啊,明天就是我的大限,達劄管家和尼瑪他們都等著我呢。”帕甲哭喪著臉說。

“放心吧,他們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謝謝噶倫老爺大恩大德,您是我再生父母……”

“這種脖子以上的話,省省吧。”

“不說了,領了噶倫老爺的護身符,我今晚能睡個囫圇覺了。”

管家伸手把帕甲請了出去。格勒忽然想起什麼,又叫道:“你等等,我姐夫也等著你呢,你睡了不該睡的地方。”

帕甲驚詫,馬上又應諾道:“我明白,我明白。”

他把紮西請到德勒府,紮西站在佛龕前,閉目默默地念著心咒。剛珠把新寫的房契攤在桌子上,帕甲蓋上自己的手戳,按下手印。剛珠拿起契約,認真地看了看,說道:“老爺,齊啦。”

紮西轉過身來,他並沒有看契約,而是死死地盯著帕甲。帕甲有些不寒而栗,他趕緊說:“德勒老爺,物歸原主,手續齊了,我告辭了。”

紮西平靜地問道:“你住哪兒啊?”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搬回你的小院,好啊,這樣,我就不難找到你啦。”

帕甲憤恨地望著紮西說:“宅院我都騰給你了,咱們互不相欠了。”

“是嗎?……當年,你故意刁難責罰那些喇嘛,詐我的錢,訛我的莊園,甚至霸了德勒家這座祖傳的封地,我認了,都給了你。”紮西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吼道:“你為什麼還要斬盡殺絕?”

“您這話沒根由啊。”帕甲狡辯地說。

“那枚炸彈是怎麼回事兒?”紮西怒目圓瞪地問。

“什麼炸彈?”

“它奪去了德吉的性命!她是一個多麼善良的女人,從來以德報怨,你們卻用炸彈炸死了她!魔鬼!”

“你在說什麼?什麼炸彈,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現在可以不承認,我也不會生撬開你的嘴,等我找到證據,我一定讓你死得很難看!”紮西說著,一把將帕甲扔了出去。帕甲滾倒在地,非常狼狽。紮西憤恨難平,再次撲過去一把將帕甲揪起來,咬牙切齒地說:“你等著那一天吧,不會很遠了。我發誓,絕不會饒恕你!”他扔下帕甲,怒吼道:“滾!拖出去,給我拖出去!”

剛珠和一名仆人撲上去,不由分說,把帕甲拎了出去,摔在院子裏。眾仆人圍過來,衝他吐口水,磨糌粑的女奴抓過一把糌粑,摔在帕甲臉上。帕甲的臉花了,他從地上爬起來,眼神裏充滿了仇恨,灰溜溜地出了門。

紮西出現在台階上,他大聲地吼著:“把屋子裏、院子裏,所有跟他有關係的破爛東西都給我扔出去!要煨桑,要熏香,連熏三天,再請喇嘛念經,除去府宅裏的晦氣!”

憤怒、悲痛一起向紮西襲來,他腿一軟,坐在了台階上。紮西從懷裏掏出德吉送他的那塊綠鬆石佩玉,痛苦地貼在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