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有這份心力,我們就不孤單了。”紮西和德吉感動地說。
“真是慚愧啊,德勒老爺,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得罪達劄佛爺,隻能暗地裏支持你啊。”
大喇嘛個性張揚,大咧咧地說:“我倒不怕他,紮西,你好樣的,是佛門教化的好弟子。我們廟小,但供養十人、二十人不在話下,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多保些人出來。”
“丹增上師,您積善成德。”德吉說道。
“積善成德的是你,因果有緣,你們會有好的報應。”大喇嘛快人快語地說。
被關押的喇嘛放得差不多了,今天要釋放最後一批,紮西和德吉、剛珠早早地等在布達拉宮下的監獄門口。他們身邊還有很多官員、貴族老爺,少爺,他們都是來接喇嘛的,大家焦急地等待著。
一名獄吏出來了,他站在門口點名:“貢吉,魯珠,布桑活佛,齊加,郭傑,嘉樂,格桑,降白,京巴,班典,農丹,南卡,繞江,次白……”
喇嘛一批批地出來,有被打得遍體鱗傷,有的一瘸一拐相互攙扶著,老的少的,陸陸續續,絡繹不絕。藏兵和獄卒每押著一批喇嘛過來,就會有一家貴族圍上去,對喇嘛噓寒問暖。獄前廣場上,絳紅色的喇嘛們被五顏六色的俗人們包圍著,一團團一簇簇,像紅色的花朵迎風怒放。
紮西和德吉看著眼前的場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紮西問道:“到今天為止,有多少人出獄?”
“老爺,總共……有二百八十多人。雪康家接走的最多,還有崔科家,江洛金家,我這兒有單子,老爺您過目。”剛珠說著,把單子遞給紮西。
紮西表情嚴峻,心情複雜地看著單子。
剛珠興奮不已地又說:“我去拜訪過一些人家,他們待喇嘛都很好,安排食宿很周到,有的幹脆就住在自家二樓的經堂裏。”
等放完了最後一批喇嘛,卻不見多吉林活佛,紮西和白瑪在獄長和帕甲的陪同下走進了監獄,他們每經過一個獄門都朝裏麵張望。突然前麵傳來咳嗽聲,紮西一激靈,快步朝牢房跑去。
透過牢門,看見多吉林活佛半倚在牆邊,手銬腳鐐依然,老活佛披頭散發,光著腳丫。
“把門打開,打開!”紮西對獄長說。
“德勒老爺,多吉林拒不認罪,攝政王很惱火……”帕甲說道。
“他是我的上師、恩人,你們必須把他放了!”
多吉林聽到了外麵的爭執,他抬眼望了望說:“紮西啊,你來救我,怎麼才來啊?”
“上師,弟子無能,我馬上,馬上就接您出去。”紮西激動地說。
“快著點兒,這鬼地方又潮又濕的,時不常還爬進來幾隻蠍子。不過,你別擔心,蠍子不敢咬我,光給我解悶了,比那群渾小子強多了。”
帕甲氣樂了,他說道:“老活佛不是瘋了,就是真覺悟了,接他出去也撐不了多久。”
“還磨蹭什麼,臭小子,快著點兒,讓他們把牢門打開,我要出去曬太陽。”
“帕甲大人,你說吧,怎麼才能打開這扇牢門?”紮西急切地問。
“難!真難!”
白瑪氣憤難平,他衝上去要揍帕甲,被紮西一把攔住。
為救上師,白瑪硬著頭皮去了康薩府。管家把他引進客廳時,他看到梅朵正百無聊賴地朝不遠處的球拍上扔網球,網球被彈回來,落在地毯上。
管家上前,輕聲地叫道:“小姐。”
梅朵沒反應,繼續扔網球,白瑪撿起腳下的一隻球,望著梅朵,欲言又止。梅朵感覺到身後有人,她轉過身來,見是白瑪,驚詫地問:“白瑪哥,你怎麼來啦?”
“我來拜見康薩噶倫。”
“我爸啦在噶廈,你來錯了地方。”梅朵失望地說。
“噶倫老爺不在,我晚上再來吧。”白瑪說完,轉身欲走。
“站住。”梅朵叫住他。
白瑪停在那裏。
“外麵怎麼樣啦?我正擔心呢。”
“還好,隻是多吉林活佛還關在雪監獄,我想請求噶倫老爺通融通融,放了他老人家。”
“好吧,爸啦回來,我跟他說。”
“謝謝梅朵小姐。”白瑪說完,又要走。
梅朵真生氣了,她喝道:“你站住!你屬藏羚羊的,見人就跑,你不想見我,也不想見央宗?”
白瑪猶豫了,站在那裏。
“她在樓上。”
“梅朵,我正想問你,你怎麼找到她的?”
“是她自己找到府上的,這些天,她茶不思飯不想,病在床上,你去看看她吧。”
“我還是……把她接到德勒府吧。”白瑪不好意思地說。
“她喜歡我這兒,不會去你家……至少暫時不會去。上樓吧,我不會介意的,她住我房間。”
白瑪感激地看了看梅朵,急不可耐地轉身上樓了。梅朵望著他的背影,已經沒了剛才的剛強,她轉過身去,傷心地抽泣起來。
白瑪輕輕推開梅朵房間的門,房間裏靜悄悄的,沒有央宗的影子,他奇怪,走進房間,四下打量。央宗此時正站在門後的櫃子前,看著白瑪的照片,忽見白瑪出現在房間裏,她驚詫不已。白瑪從鏡子裏也看到了央宗,他轉身望去,百感交集。
兩個人撲到一起,緊緊地擁抱著,央宗喃喃地說:“沒想到你會來。”
“我一直想著你,可顧不上。”
“梅朵小姐每天都派人去打聽……德勒府的消息,她都告訴我了。”
“拉薩發生這麼大的事兒,太不幸了。”
“你不用管我,梅朵小姐對我特別好,你放心吧。”
白瑪激動地抱住央宗,長吻。
紮西為救多吉林活佛,再一次登上了帕甲的家門。帕甲見他來了,心中暗喜,紮西上鉤了。
他上前熱情地招呼紮西,假惺惺地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我這裏,多吉林活佛德高望眾,如果放虎歸山,他振臂一揮,各大寺的僧眾定會聚眾惹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小人可不敢擔責任。”
“噶廈不是有鋼槍,還有山炮嗎,現在各大寺的喇嘛除了念經懺罪,誰還敢和噶廈對抗。更何況,多吉林活佛是位八十歲的老僧,他隻問教不問政,怎麼會聚眾惹事呢?”紮西據理力爭地說。
帕甲沉默了一會兒,才挑起眼皮說:“老僧才有分量……還用我說嗎。”
紮西明白,他直截了當地說:“隻要你們肯放人,多少藏銀,我絕無二話。”
帕甲笑而不答。
“五千兩藏銀。”
“我說的是他的分量,不是藏銀的問題。”
“一萬兩。”
“多吉林是老神仙,他厲害得很。”
“還不夠的話,我把德勒府在拉薩剩下的兩家商店一起送給你,隻求你讓我把活佛接出來,讓他安度餘生。”
“急了,看出來了,德勒老爺真急了。”帕甲陰險地說。
紮西表情嚴峻,盯著他,等待著。
“我明確地告訴你,金銀藏鈔,我都不要!”
“那你要什麼?”
“我要兩條!第一條,我和娜珍偷偷摸摸地相好,你應該聽說了。你和德吉不在家的時候,我常鑽進德勒府,你們家的碉樓可真漂亮啊,尤其是府上供奉的那尊金佛,那是當年十三世達賴佛爺賞賜的,極其靈驗,每求必應。我每次去德勒府的第一件事兒,就是給金佛燒香磕頭……”
“你想要我們府院?”
“我篤信佛法,如果住在德勒府裏,每日給金佛磕頭,也方便啊。”
紮西臉色難看,無奈地又說:“說你的第二條。”
“你和德吉在拉薩無官無爵,現在商店也頂出去了,府院又送給我了,你們還是離開拉薩的好,別老在我眼前晃,你們心裏不舒服,我看著也眼暈。”
紮西無計可施,瞪著他,說不出話。
“你別直眉瞪眼地看著我,心裏罵我狠。錯了!德勒老爺,你在印度不是鬧過同誌會嗎,後來又和江村孜本攪在一起,你發了普度眾生的宏願,跟觀世音菩薩似的,這是多麼殊勝的政教大願啊,我得助你功德圓滿。您可千萬千萬……別貪戀世間的俗物,一念之差,害人哪!”
紮西被氣樂了,他憤憤地說:“帕甲,你可真是能說會叫,真不知你前世是隻什麼鳥變的。”
紮西回到家中,思前想後,怎麼也無法對德吉開這個口,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德吉看不下去,拱到他懷裏問道:“你心裏有事兒,說說吧。”
“沒事兒,兩座監獄差不多都空了,我興奮,睡不著。”紮西掩飾地說。
德吉一語中的:“可多吉林活佛還關在裏麵。”
“嗯。這該死的帕甲,陰險毒辣,不得善終。”
“他要多少藏銀,我們給。”
“他胃口太大。”
“不夠,我去借!大不了,最後舍一次德勒太太的麵子。”
“他不要藏銀。”
“那他要什麼?”
紮西不忍說出口,他搖了搖頭說:“我們再想辦法,繞開他。”
“你說啊,他要什麼?”
“他要……我們德勒家的府院。”
德吉騰地坐起來,問道:“要這個府院?”她下了床,不停地在地上轉悠。
“讓他做夢去吧!這個府院是大清皇帝賞賜給德勒先人的,顯示著德勒家族的榮耀,怎麼能落到帕甲這種人手裏。”
德吉的心裏翻江倒海,思緒萬千,最後她下定決心,對紮西說:“送佛送到西。老爺,給他,先把多吉林活佛接出來再說!”
“這府院不能丟,這是德勒家族的根基。”紮西極力反對說。
“沒那麼嚴重,索康府、噶雪巴府給內地抗戰運物資發了財,都到城外蓋別墅去了,誰還稀罕這百年老宅?他們能搬走,我們為什麼不能?”德吉故作輕鬆地說。
“人家去城外住別墅,可我們住哪兒啊。”
“哪兒好住哪兒,拉薩你還沒住夠?我們躲到世外仙境去,這破貴族,不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