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蘭澤依然昏迷不醒(3 / 3)

紮西這時正倚在酒窖的架子旁,對著一瓶酒狂喝。他醉醺醺地嘟囔著:“上師啊,你救救我吧……活佛,我的修證全都廢了,心裏亂成了一團羊毛……”他把瓶中的酒全部喝完,將酒瓶扔到地上。酒瓶子滾走了,撞到德吉的腳下。紮西並沒有注意她的到來。德吉饒有興趣地看著紮西的狀態,自言自語說:“你也有醉生夢死的時候,喝吧。喝成一攤爛泥,我看你還憋得住。”

紮西暈暈乎乎地醒來,他睜開眼睛,看到床上飄動的紗幔子,色彩華貴,他有些驚異。一扭頭,發現德吉守在他身邊,忙問:“我這是在哪兒啊?”

德吉答道:“還能在哪兒,在家唄。”

紮西又環視了一下,暈頭暈腦地問:“這是少奶奶……你的床,我怎麼在你的床上?”

站在門邊的女仆故意地說:“少爺,您喝醉了,一個人躺在酒窖裏,少奶奶怕您著涼,和我一起把你扶上來了。少奶奶一夜都沒睡,一直守在你身邊,你昨夜吐了好幾次……”

德吉打斷她,訓斥:“多嘴,出去!”

女仆知趣地退了出去。

紮西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德吉,我又喝到極樂世界去了,沒鬧事兒吧?”

“你還能不鬧事兒,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把自己的心肝肺全都吐露出來了,就差我在你的嘴巴上套個籠頭了。”

“我說什麼啦?……我怎麼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反正沒句正經話。”

“……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再想想,你昨晚都說什麼啦,我可全記著呢。”

“要不,你告訴我,我都說什麼啦。”

“說了,你也不認賬。”

紮西心裏沒底,想坐起來,但腦袋一沉,又摔到了床上。他一陣惡心,又要嘔吐。德吉趕緊拿過銅盂,一邊給他接著,一邊給他捋著後背。紮西吐完了,德吉拿過毛巾給他擦嘴。他動情,抓住了德吉的手。德吉掙了掙,紮西不放,緊緊地抓著,德吉妥協了。

紮西急切地說:“德吉,我……你別走。”

“我沒走。”

“我有話要跟你說。”

“你都說了一夜了,還想說?說吧,我聽著。”

紮西有些緊張,難為情地說:“那好,我再想想,怎麼說。”

德吉臉上露出了一絲幸福,她說:“你慢慢想吧,想好了再說。”

奶媽突然闖了進來,慌裏慌張地叫著:“少奶奶……”

“怎麼回事兒,一點兒沒規矩。”德吉生氣地說。

“我也是嚇壞了,實在沒法子才跑來找少爺和您,小姐她……”

“小姐怎麼啦?”

“她……她又燒得厲害,腦門子燙手。”

德吉扔下紮西就跑,紮西也爬起來,晃悠著跟了出去。德吉衝進蘭澤的房間,抱過強巴懷裏的孩子,蘭澤忽然指著被晚霞燒紅的天際說:“我要去了……我要帶著我的洋娃娃……到那邊去。”

德吉聞聽,嚇得製止她說:“蘭澤,你說什麼呢?”

“那是……有很多花兒的地方。”

德吉突然感到了一陣刺疼,一種不祥的預感襲擾著她:“你淨亂說,那地方花再多,哪有家裏好……”

蘭澤斷斷續續地說:“那的花兒可香啦……又好看……”她閉上眼睛,昏厥過去。

德吉焦急地大叫:“蘭澤,蘭澤……”蘭澤沒有反應,昏迷不醒。

紮西心急火燎地問:“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你走了以後,她一直這樣,時好時壞。”德吉說完,把蘭澤放到床上。奶媽拿過西藥片和水,德吉碾藥給她喂藥,孩子咳了幾聲,把藥噴了出來。奶媽趕緊上前給蘭澤擦嘴巴,德吉傷心地落下淚。

蘭澤就這樣昏厥著,一天一夜沒有醒,她依然發著燒,小臉通紅。紮西、德吉守在她身邊,憂心忡忡。卓嘎、格勒從外麵奔進來,紮西、德吉與格勒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卓嘎輕聲地問:“還睡呢?”

德吉傷心地說:“到現在她就沒醒過。”

“阿佳啦,我大意了。上次耍林卡的時候,我就發現蘭澤半夜總說胡話,大呼小叫的,我還以為她是白天玩累了呢。”

德吉隻聽不說,眼淚汪汪的。

格勒問道:“請藥王山的佛醫看過嗎?”

“佛醫請過了,還請過英國醫生。”

“他們怎麼說?”

“各有各的說法,也請了藥,但一直不見好。”

“去寺裏請大喇嘛,多請幾位。我想,蘭澤突然間就病了,保不準是衝撞了什麼邪魔。請喇嘛念經,驅魔消災才管用……”

紮西看著蘭澤疼在心上,她在綁匪那裏一定身心備受摧殘!沒想到孩子會病得這麼嚴重,如果早想到……自己又何必去各地走那麼一圈,應該及早給她治病,他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悔。

“阿佳啦,還有一個辦法。”卓嘎突然說。

“什麼辦法?你說。”德吉忙問。

“聽老人講,大老爺占堆現在的名字就是後改的,他從前叫阿旺。小時候他大病過一場,差點兒沒命了,上師為了能把邪魔引走,給他改了名字,他的病就好了。”

“確實如此。也可以給蘭澤試試。請本尊上師給她重新起個名字。也許……她也會像大哥一樣幸運。”格勒也想起來了,補充說。

紮西聽不下去,插話說:“我懷疑蘭澤受了風寒,得了肺病。西洋醫學對此很有辦法。我們應該去醫院給孩子做徹底的檢查,不能再耽誤治病的時機了。”

卓嘎反對,她說道:“你以為這是國外,能看門診,還能住院?我們西藏就沒這樣的醫院。姐夫,我看你是急糊塗了。”

“西藏確實太閉塞、太落後了。但印度的噶倫堡有醫院,如果不行就去加爾各答,去英國倫敦,隻要能給蘭澤的病確診、治好,我們去哪兒都可以。”

“從拉薩到噶倫堡,千裏迢迢,這麼小的孩子,一路顛簸,就是沒病也得折騰出病來。姐夫,太不現實了。”

“與其這樣硬撐著,眼巴巴地望著我們的女兒病著,卻束手無策,還不如折騰這一趟。雖然孩子路上受苦,但總有一線希望。”

格勒擔心地說:“出國就醫是好,可西藏連一輛帶輪子的車都沒有,騎馬走二十多天,而且很多時候是山路,蘭澤恐怕吃不消。”

“蘭澤年紀小,不能騎馬也不能坐轎,我就是抱著她,也要把她抱到噶倫堡。”紮西堅定地說。

德吉感動地望了紮西一眼。眾人沉默了。

德吉想了想,表態說:“卓嘎,妹夫,治病還得靠醫生,我想……還是聽你姐夫的吧。拉薩的醫療條件確實有限,能想的辦法,這些日子我都想盡了,去國外看病,是最後一條路了。”

卓嘎還是有些擔心,與格勒對視了一下,沒再言語。

紮西深沉地說:“德吉,既然我們決定了,那就及早準備,等蘭澤蘇醒過來,我們就出發。”

德吉和紮西回到房間收拾東西,他們把衣物裝進皮箱。紮西想了想,叮囑德吉說:“我們要翻越喜馬拉雅山,路上保暖的衣服要多帶一些,尤其是蘭澤的。德吉,窮家富路,你再想想還落沒落什麼東西?”

“德勒府在印度的銀行裏有存款,夠我們開支的。我把尼泊爾商行的憑票、印章也帶上,以防萬一。”德吉說。

“我說的不是錢,是保障蘭澤路上安全的必需品。”

德吉抬頭望著他,突然問:“紮西,我們這一遭,你真的有把握嗎?”

“……我隻能說,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

德吉鼻子一酸,眼圈紅了。紮西見狀,伸手摟了一下德吉的肩膀,安慰她說:“救蘭澤,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德吉倚在了紮西的肩頭,喃喃地說:“我聽你的。”

“我在印度這些年,也見識了西洋的醫院,他們的醫術水平、醫療條件比這高原上強很多……”

剛珠從外麵闖進來,嘴裏還念叨著:“少奶奶,騾馬十六匹,夥計……”他見紮西摟著德吉,趕緊背過身去。德吉和紮西見狀,下意識地分開了。剛珠撅著屁股,背對著他們又說:“我把騾馬已經備好了,十六匹,還有三天的草料,您看夠不夠?”

德吉轉身走向門口,對剛珠說:“騾馬的事兒,你跟少爺核計。”說著,出門走了。

蘭澤依然昏迷不醒,德吉在床邊抓著她的小手,憂心忡忡。強巴手裏拿著各種各樣的野花跪在床邊呼喚著:“小姐,你快看看吧,我給你摘了好多漂亮的花,馬蘭花、格桑花、玫瑰花……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吧……”強巴往蘭澤的方向扇花香,又說:“小姐,你聞聞,是不是很香啊。小姐,你笑了。你再聞聞,香吧,小姐,你笑了,你喜歡這花兒。”

蘭澤真的笑了。強巴激動地喊道:“小姐笑了,小姐真笑了。”

紮西這時也快步來到床前。強巴使勁兒扇著花兒,他說:“小姐,你愛聞,使勁兒聞……”

蘭澤竟然醒了過來,她睜眼看了看床邊的人,叫了一聲:“阿媽啦。”

“蘭澤,蘭澤,你嚇死阿媽啦了,醒了,醒了就好。”德吉激動地說完,伸手把蘭澤抱了起來。

“阿媽啦,我看見了爸啦。”蘭澤虛弱地說。

德吉聽了心頭一沉,說道:“爸啦不是在這兒嗎?”

“你夢見我啦?”紮西問。

“嗯,還有爺爺……爺爺說,要接我走,去他的花房子裏住。”

德吉聽著有些緊張,板著臉說:“蘭澤,別亂說。”

“真的。阿媽啦,爺爺的花房子……可漂亮了!”

“德吉,孩子做的夢,你何必當真。蘭澤,爸啦和阿媽啦確實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很遠很遠,在喜馬拉雅山的後麵。想去嗎?”

“是真的嗎?我要走了?”

“是真的。那裏有很多好看的花兒,還有你夢見的花房子。”

“我要去,爸啦……”

“好,你養足精神,我們明天天亮就出發。”

“爸啦,走之前,我有一個請求,你和阿媽要答應我。”

“請求?你說,是什麼?”

“我不想帶強巴一起去。”

強巴聞聽,驚訝地叫道:“小姐……”

“你不喜歡他?”

“強巴哄我玩,他對我好……他有一個像我一樣的女兒……他想她。阿媽啦,我看到強巴哭過……好幾次呢……你讓他去找他的女兒吧,放他走吧!”

強巴看著這個善良的孩子,感動地流著眼淚說:“小姐,我不走,哪兒都不去,這一輩子就侍候小姐。”

“你走吧,阿媽啦會讓你走的。”

德吉和紮西對視一下,她有些感動,於是說:“阿媽啦答應你。”

四名女仆端著茶點進來,一一擺放在茶幾上。

“好女兒,你餓了吧?”紮西問。

蘭澤笑了,說道:“我真餓了。我要吃得飽飽的,明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