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藏獒識主人是狗的天性(3 / 3)

此時,仁欽、洛桑、尼瑪大人和另外幾名官員正躲在市政衙門的屋子裏,觀察院子裏的動靜。帕甲也在其中,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他們聽到敲門聲,撩開窗紗朝院子裏望去,看見紮西一行走了進來。

尼瑪恭敬地說:“仁欽大人,我出去招呼他們,您稍候。”仁欽衝他擺了擺手,讓他去了。

洛桑得意地說:“今天這個假其美傑布死到臨頭了。他能瞞過人的眼睛,瞞不過狗的眼睛!”

胖官員奉承地說:“大人的手段出其不意,高明啊。”

仁欽並無傲慢之色,冷峻觀察著窗外。他看見尼瑪陪著紮西走向藏獒。

尼瑪熱情地說:“……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德勒少爺的那條寶貝藏獒。”

藏獒一見來了生人,衝著他們狂吼起來。紮西假模假樣地打量著它說:“確實是我那頭藏獒,昨天被人偷了,不承想被尼瑪大人逮住了。大人,盜狗賊抓到了嗎?”

尼瑪尷尬地笑著說:“沒見到盜狗賊,隻看見它在街上亂跑,這狗名貴,特別紮眼。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它逮住。德勒少爺,狗既然是你的,就把它領走吧。”

紮西看著狂叫的藏獒,說道:“這畜生,想我啦,跟我打招呼呢。旺秋,你去把它牽過來。”旺秋答應著,過去把狗鏈子解下來。結果藏獒憤怒一衝,把旺秋拽了一個大跟頭,掙脫出去,衝著紮西和尼瑪就衝了過來。尼瑪嚇壞了,閃身就跑,鑽進了屋子。

德吉見狀,上去攔它,吆喝著:“過去,過去!站住!”藏獒根本不聽吆喝,德吉見狀,掏出手槍。紮西見德吉掏槍,嚇了一跳,他伸手把槍按住。紮西一聲口哨,從他身後突然又躥出一條藏獒,牽藏獒的是一個穿著袈裟的喇嘛。兩隻藏獒正麵相遇,它們敵視地互相聞著,最後,竟耳鬢廝磨起來。

仁欽、洛桑等透過窗紗,隱隱約約地看到外麵的情景,他們感到異常奇怪。“怎麼又來了一條藏獒?”仁欽納悶地問。“唉,怎麼回事兒?我出去看看。”尼瑪也暈了。他跑到門口,推開一條門縫朝外麵觀望。

院子裏的兩頭藏獒異常親昵地玩耍著。德勒府的藏獒往那隻藏獒身上騎,想要交配。紮西笑了,德吉和旺秋有些發蒙。尼瑪、帕甲和屋子裏的官員們都出來了,他們也湊過來圍觀。

喇嘛一邊喚狗,一邊往院子外麵跑去。母藏獒聽到召喚,扭頭便跑,公藏獒跟在後麵,搖頭擺尾地追去。紮西笑罵:“這個不要臉的畜生,見了母狗連主人都不顧了。”

眾人哈哈大笑。

旺秋緊跟在後麵追去,他大叫:“大將軍,別跑了,再跑丟了,回來……,回來……”他剛追到門口,忽然看到剛珠和喇嘛在一起,他們分別牽住了兩條狗。

剛珠笑嗬嗬地說:“管家老爺,有我呢,您甭管了。”喇嘛和剛珠牽著狗分別上了轎子。旺秋此時才醒過神來。

市政衙門的房間裏隻剩下了仁欽和洛桑,仁欽陰沉著臉說:“怎麼會這樣。”

洛桑後悔地嘟囔:“爸啦,剛才就應該讓其美傑布一個人去認狗,一驗一個準,現在搞砸了。”

“你以為我沒想到,尼瑪有這個權力嗎?德勒家族也是有名有分的大貴族,他們的少爺會聽你擺布?這事兒做過分了,我們會引起眾怒。”

洛桑心不甘,憤憤地說:“那就便宜了這小子。”

等仁欽他們都走了,帕甲趕往雍丹府,向格勒彙報了紮西在市政衙門認狗的全過程。格勒聽後,忍不住笑了起來:“敢情這麼多大人物陪著仁欽老爺,看其美傑布配狗,有意思。”

卓嘎沒聽出裏麵的奧秘,傻傻地說:“等下了狗崽,我們也抱一隻,那狗品種好。”

格勒笑著說:“再好,也好不過姐夫,其美傑布,你真是太絕了。”卓嘎和占堆聽不明白,麵麵相覷。格勒想了想,又說:“大哥,你和我要一起出去一趟。”

占堆沒有反對,卓嘎見他們要走,嚷嚷:“你不說下午陪我去耍林卡嗎?”

“要去,你自己去。”格勒說完,又衝外麵喊:“管家。”雍丹管家從外麵小跑進來,格勒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管家轉身走了。

仁欽正坐在客廳的卡墊上喝著酥油茶,洛桑拿著一個門帖從外麵匆匆進來,他遞給仁欽說:“雍丹府的二位少爺求見,還有禮單。”

仁欽意外,皺起眉頭問道:“禮單?念給我聽。”

洛桑翻看,念道:“雅安藏茶五包,景德鎮細瓷碗一套,銀圓一百。”

“他們來送禮,什麼意思?”

“爸啦,管他呢。昨天土登格勒和其美傑布串通一氣,贏了我不少錢,他是覺得燙手了。管家,把東西留下,告訴他們,老爺不在,轟走。”

“慢著,請進來,看看他們到底什麼來頭。”

管家引著格勒和占堆進來,仁欽請他們坐在卡墊上,吩咐仆人上最好的茶。格勒看了一眼站在邊上的洛桑,笑嗬嗬地說:“仁欽少爺,還在生我的氣?”

洛桑傲慢地問:“你是來賠禮道歉的?”

“沒錯,是來賠禮道歉的,但不是為我,而是為我姐姐和姐夫來拜望仁欽大人。”

“德勒府托你來的?”仁欽問道。

“不是。我看到仁欽府和德勒府一直在爭鬥,拉薩城裏也傳得沸沸揚揚。我不想看到你們兩敗俱傷。所以,想來化解此事。仁欽大人,晚輩雖然冒昧,卻是誠心誠意。”格勒解釋說。

“你有這個能力嗎?”

“隻要您開的條件不高。”

“年輕人,你搞錯了。不是我要和德勒府爭鬥,我身為噶廈政府的高級官員,要時刻為西藏的政教大業效力,不能讓那些出身低等的人渾水摸魚,髒了西藏貴族的血統。你是德勒家的親戚,那個其美傑布是真是假,你比我更清楚。”

占堆忙說:“仁欽大人,您不要聽信謠傳,其美傑布和我一起長大,他腳丫子上長幾個鬥,我都一清二楚,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仁欽質問:“你敢打這個保票?”

“當然了。”

“那好,我們走著瞧吧。”

格勒見仁欽有些惱怒,他拉了拉占堆,然後說道:“晚輩認為,當年德勒老爺深受達賴佛爺的寵信,他做事專斷,不留情麵。所以在拉薩的官場得罪了很多人。您和德勒老爺的矛盾也由此而來。其實,拉薩的僧俗官員派係林立,錯綜複雜,誰想一家獨大,最後都會惹來一身麻煩!當時德勒噶倫雖然大權在握,但他老人家忘了佛教最關鍵的二個字……輪回!他犯了官場大忌。”

“你是在數落德勒噶倫,還是在數落我呢?”

“晚輩不敢。我隻是在說眼前剛發生過的事兒。”

仁欽笑了:“後生可畏啊,你們的賠禮,我不敢當,禮品請帶回去吧。”仁欽也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格勒和占堆對望了一下,隻好起身說道:“仁欽噶倫,打擾了。”

管家引著格勒和占堆出了客廳。仁欽望著他們的背影,說道:“土登格勒是個韜略之人,不可小視。”

“他一個五品官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倒覺得他聳人聽聞,是想引起爸啦的注意,想巴結我們。”

“你錯了,你真以為他是來送禮的嗎?他今天來,是在提醒我,我們跟德勒府的這場爭鬥是不是該停止了?”

“爸啦,您不會相信其美傑布是真的吧?”

“我堅信他是假的,但大昭寺和布達拉宮裏的僧俗官員們不信。不能因為一個其美傑布,給我們的政治對手留下把柄,他們會借此攻擊我,那就得不償失啦。洛桑,要學會等待,等待機會。”

“爸啦,不把其美傑布搞垮,我咽不下這口氣。”

仁欽歎息道:“洛桑,你要是土登格勒該多好。我就不用整天操這麼大的心。”

德吉站在德勒府的屋頂上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她問道:“少爺,你怎麼會想出這個餿主意來?”

紮西一本正經地說:“不是我想出來的,是菩薩的主意。”

“胡扯,菩薩還給你預備好一條母狗。”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五年前,我在多吉林活佛禦前學經,我們寺在山上,夜裏常有野狼進寺覓食,活佛就讓我養了一條藏獒防狼。我去了印度以後,這隻藏獒就交給寺裏的一位喇嘛喂養,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這隻母藏獒有一個特可愛的名字,是我起的,叫喜金剛。”

“也許,你的喜金剛注定要報答你一次。”

“我也沒虧待它,這個季節是它的發情期,你家的大將軍陪著它,它一定很快活。也許用不了多久,它會下一窩小將軍。”紮西望著屋頂上隨風抖動的經幡,突然嚴肅地說:“少奶奶,有件事兒,我覺得很奇怪……”

德吉打斷他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藏獒藏在莊園裏,仁欽怎麼會知道?”

紮西點頭:“那天我把藏獒送走,是有目的的,我早想到了今天,可還是沒躲過去。看來,仁欽在德勒府裏有內奸。”

德吉也警覺起來,思索著:“你說能是誰呢?”

旺秋從樓梯口走了上來,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德吉知道他有事兒,便對紮西說:“少爺,你也累一天了,回去歇息吧。”紮西明白,轉身走了。等他下了樓梯,德吉詢問的目光看著旺秋。

旺秋上前,為難地說:“少奶奶,洛桑又約我了,我不知該去不該去,請少奶奶定奪。”

德吉鬆了口氣說:“我當是什麼事兒呢。不是已經交代過你嗎,洛桑約你,你就去,看看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既然少奶奶吩咐了,我就去探探他的口風。”

“旺秋,你們祖孫三代,生在德勒府,長在德勒府,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忠誠,你不用多慮。”

“有您這句話,奴才就是為少奶奶赴湯蹈火也心甘情願。”旺秋感激地說完,下樓去了。

旺秋又來到了藥王山下,看見山腳下有幾名刻經文的石匠叮叮當當地鑿著。旺秋見洛桑正站在山洞門口等他,趕緊走了過去。洛桑見麵便問:“旺秋管家,那套宅子怎麼樣?”

旺秋滿意地說:“好,寬敞,氣派,真是好。”

“我已經幫你物色了一個姑娘,漂亮,能生能養。改天給你送去。”

“洛桑少爺為我真是用盡心思。”

“我不是說過了嗎,要交你這個朋友。”

“來而不往,就是我不懂事兒了。你想讓我怎麼報答你啊?”

“旺秋管家真是心直口快,明白人!旺秋,你們家少奶奶和少爺睡一被窩嗎?”

旺秋一愣,無語。

“我聽說其美傑布一個人住在佛堂,確有此事?”

旺秋頓時翻臉,斥責他說:“你也是噶倫的兒子,怎麼淨打聽這些端不上台麵的事兒。”

洛桑還是追問:“德吉會讓那小子上她的床?”

“你就甭惦記了,誰上少奶奶的床,也輪不著你。”

洛桑不屑地信口開河:“看你這副嘴臉,八成是你惦記上德吉了吧?”

旺秋火了,拿出房契摔到洛桑臉上,吼道:“你以為這張破紙就能收買我?我生養在德勒府,姓的是德勒的族名,他們對我的恩情是這張紙抵得了的嗎?”

洛桑惱羞成怒,大罵:“你個狗奴才!”他伸手打了旺秋一個大嘴巴。

“入贅德勒府,你這輩子,休想!”旺秋說完,氣哼哼地走了。一名刻石頭的石匠抬起頭來,原來他一直在監視旺秋,此人竟然是剛珠。

旺秋回到德勒府直奔德吉臥室,他推開門,弓腰進來。然後望向卡墊上,床上,竟然沒有德吉的身影。最後,他的目光落在衣櫃前,吃了一驚。原來,德吉穿著其美傑布的官服,戴著官帽,背對著旺秋,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突然,她從穿衣鏡裏看見了旺秋,嚇了一跳,不耐煩地問:“誰讓你進來的?”

旺秋輕聲地說:“少奶奶,我回來了。”

德吉衝他擺了擺手,旺秋心領神會,不言語了。德吉把官帽從自己的頭上摘下來,抱在胸前。她的眼圈紅了,噙著淚。旺秋察言觀色,試探地問:“少奶奶,您又想少爺啦?”

“這段時間被仁欽父子逼得緊,心裏這根弦一直是繃著,現在總算放鬆了。”

“您是不是該辦一次法事,為少爺超度?”

德吉被旺秋說破了心思,她把帽子放到帽筒上,把身上的官服脫了下來,轉身走了。旺秋跟在她身後,繼續說道:“這是您的心病,也一直是奴才的心願。”

“可現在這種情況,我們也沒法名正言順地去做法事啊。”

“那就去寺裏,為少爺祈一次福吧。……跟家裏人和寺裏的人就說,我們是去為德勒老爺還願。”

德吉想了想,吩咐道:“選個吉日,你去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