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小魚的突然輟學在家裏引起了不小的震動。麻姑一再問她,你到底在外麵惹了什麼事?阿水也軟硬兼施:你要是不說實話,明天我們就一起去找你老師。連阿山都出來說,養兒不讀書,不如養頭豬。
無論如何,小魚就是不吭聲,直到最後,阿水過來拖著她的胳膊,非要跟她一起去學校找老師,小魚才尖叫起來:誰說我不讀書了?誰說我不讀書了?我隻是不想在這裏讀書了,我要出去讀書,我要到山外的大城市去讀書。
她嚷完就往外跑,阿水搶前一步將她拉了回來:到大城市去讀書?說得輕巧,你哪來的錢?告訴你,趁早別打我的主意,我一分錢都沒有。
你別自作多情了,誰稀罕你的臭錢,我自己去打工,自己去掙學費。小魚很有底氣,因為王叔跟他說過,在他的木器廠賺錢之前,他可以讓她到日雜山貨店去上班,也就是他老婆上班的地方。小魚有點怕,他說怕什麼,告訴你,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我敢肯定,這輩子,隻要你自己不說,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我們的事,你上班的事還是她幫你跑的呢。
阿水氣呼呼地瞪著小魚,不過到底還是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小丫頭真的沒有打她的主意,但她想想還是有點害怕,一向老實的小丫頭居然也犯起了強牛脾氣,她的力量從哪裏來的呢?難道她自己瞞著她們跟城裏的那個人聯係上了?不然,她怎麼敢說要到大城市去讀書呢?這樣一想,她們開始覺得,也許小魚輟學的決定是對的,她這輩子如果還想跟那個人相認的話,讀書這個借口無疑是最好的。
小魚真的到日雜山貨店上班了。那工作簡單至極,隻用了兩天時間,小魚就完全熟悉了。緊接著,她發現了另一個樂趣。
同事呂阿姨,就是王叔的老婆,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跟另一個同事講些家長裏短。她不止一次講道:結婚有什麼意思,就開頭那幾年還行,後來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上床就打呼,下床就吵架,開門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另一個說,那怎麼行,你們還算是年輕夫妻呢,我們家那個,都五十出頭的人了,都不像你們這樣。
小魚表麵上在看著麵前的雜誌,實際上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她現在有點相信王叔的話了:他對他老婆早就沒了興趣,她隻是他名義上的老婆,他真正的老婆是她,是小魚。
小魚已搞不清自己何時改變了對王叔的態度。她一直以為她是恨他的,他差不多是個強奸犯,她隻是不敢告發他而已,因為她出不起那醜。後來她越發不敢告他了,因為她自己心裏清楚,她內心深處似乎並不反感他的侵犯,比如那時放學回家,她完全可以不走那條路,完全可以繞道回家,但她偏偏要走那條路,偏偏要路過他家門口,還要裝出提心吊膽的樣子,被他抓在手裏時,還要作出奮力掙紮的樣子。可第二天放學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到那條路上去了。
最讓她覺得丟臉的是那一次,她打破了一隻醬菜壇子,麻姑吼了她,她委屈地哭了一會,竟跑了出來,去找誰呢?她雖是土生土長的霧落人,可整個霧落,卻沒有一個人是她的朋友,是她的親人,她在那條街上踱了兩個來回後,竟想到了他。她去敲那扇門,一看見他,她就哭了起來。她告訴了他她的煩心事,他笑了,說我當多大個事呢,我明天給麻老太送一個醬菜壇子過去,我家多的是這東西。他這樣一說,她的煩惱馬上就煙消雲散了。他當然又要了她,要完了他說,小魚,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不能再見你了,我想搬家,搬得離你家遠一點。小魚竟本能地說,不!她說完就臉紅了。王叔看了她一會,捧著她的臉說,我的小魚長大了,越來越有情義了。
從那以後,小魚就不大喜歡跟阿山睡了,阿山一沾枕頭就輕聲打呼,讓她一夜一夜不得安眠。家裏隻有兩張床,不跟媽媽睡的話,就得跟外婆睡,外婆的睡相更是複雜,常常是睡得好好的,突然大聲地說出一兩個非常完整的句子,驚得小魚呼地坐起來。每當這時,小魚就開始懷念躺在王叔懷裏的時光,
在呂阿姨日複一日的訴說中,小魚漸漸搞清了他們夫妻的日常生活習慣。他在家什麼也不做,幾乎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她說,他很辛苦,特別是現在,要籌建木器廠,要規劃產品,要聯係訂單,要招收工人,千頭萬緒,他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每天晚上都要十一二點才回家,往床上一倒,衣服都沒脫,就打起了呼嚕。小魚望著她不斷變幻的口形,還有越來越虛浮的臉,擠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但她至少知道,他每天晚上十一二點才到家,並不全是因為籌建木器廠的事情,起碼最近一段時間裏,他幾乎天天跟她在一起,在那個小間裏一直廝纏到半夜。